炉火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眼神深邃,不见慌乱,只有一种沉静的思索。
“文若,公至。”张显转过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黄巾起事,根源在于‘苛政猛于虎’,在于‘民不聊生’那些头裹黄巾者,十之八九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他们拿起锄头镰刀,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反骨,而是因为官府的刀已经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荀彧和韩暨。
荀彧眉头微蹙,显然理解张显的意思,但也深知此举的政治风险。
韩暨则目光灼灼,他更关注实际。
“用这些被逼上绝路的百姓的尸骨,去铺就所谓的‘功勋之路?”
张显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对历史残酷的清醒认知:“我张显,不屑为之!”
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
韩暨一震,他跟随张显已久,深知这位年轻主公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却每每切中要害,有“悲天悯人”之心,更有“经天纬地”之志。
但如此直白地拒绝参与朝廷平叛,甚至流露出对黄巾“乱民”的某种同情,其风险之大,难以估量。
“主公仁义!”韩暨率先躬身,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并州能有今日局面,全赖主公心系黎庶,兴修水利广开田亩,兴办工坊推行教化。
若我并州军南下冀州,与那些被逼反的百姓厮杀,岂非自毁根基?”
荀彧沉吟片刻,缓缓道。
“主公所虑深远,彧深以为然,但,若朝廷旨意下来,强令我并州出兵,当以何辞推拒?
并州虽处边陲亦是汉土,抗旨不遵恐授人以柄,斥为‘坐观成败’‘心怀叵测’届时,朝中阉宦,乃至新晋大将军何进,恐会借机发难,甚至以‘通贼’之名构陷!”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张显的目光再次落回舆图,落在并州西北部那片广袤而标注稀疏的区域,西河郡,上郡,朔方郡之上。
“借口?”张显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何须借口?实情便是最好的理由!”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并州西北部:“并州亦不安稳,八郡之地仅有太原,上党,雁门,定襄四郡尚且安稳,云中郡眼下也只收复了不过三分之一之数。
西北部草原人虽名义上归附,然其部族林立,反复无常,去岁冬寒,草原白灾,牲畜冻毙无数!今春青黄不接草原人饥馑,如同饿狼!
其觊觎我并州丰饶粮草,铁器,布帛之心,不可不防!若此刻谴我大军尽赴中原平乱,那北疆定然空虚,成了胡虏南下寇掠的最佳时机!”
他的声音变得激昂而充满说服力:“我等为太原郡,乃至整个并州,倾注了多少心血?新修的水渠灌溉良田千顷,工坊日夜不息产出铁器农具,学堂书声朗朗培育人才,流民安置点初具规模……这一切,就如同刚刚筑起的堤坝,经不起任何大的冲击!
若我并州精锐尽出南下,谁来守卫这千里边塞?谁来保护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胡虏铁蹄一旦南下,生灵涂炭,并州经年心血将毁于一旦!这难道不是比冀州黄巾更大的祸患?”
荀彧的眼睛亮了起来,韩暨更是连连点头:“主公明鉴!一旦有部落按捺不住南下试探,发现并州空虚,后果不堪设想!此非危言耸听,乃切肤之患!”
张显走回主位,坐下,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敲定一个宏大的战略、
“所以,我们的回复只有一个,并州军,不能动!非但不动,还要加强西北部防务!
理由有三。
其一,防御胡虏南下东进,保境安民,此乃边州之本!
其二,并州初定,百废待兴,兵力捉襟见肘,实难抽调精锐远征。
其三,并州亦需维持地方稳定,谨防黄巾乱匪流窜入境,或有不法之徒趁乱生事。
此皆实情,朝廷若非要并州出兵,便是置并州百万军民安危于不顾!我张显身为使匈奴中郎将,此乃守土有责恕难从命!”
他将“守土有责”四个字咬得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