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到底隔着府呢,有些话迎春实在不好递。正思量间,红玉又入内回道:「太太,秦显家的得了大夫人吩咐,给太太送物什来了。」
陈斯远闻言干脆起身道:「林妹妹还病着,我往西路院去瞧瞧,二姐姐只管答对娘家客。」
迎春应下,命苗儿将陈斯远送出去,这才吩咐红玉将人带进来。少一时,秦显家的随着红玉入内,见了迎春就是一福,旋即提着个小巧包袱满面堆笑道:「姑娘真真儿选了一桩好姻缘,这会子是掉进福窝里了。」
一股脑说了半晌奉承话,迎春方才问道:「母亲打发婶子送什幺来了?」
秦显家的这才铺展开包袱,内中却是一件小衣裳,又有虎头帽一个,虎头鞋一双。道:「太太也惦记着大哥儿呢,眼见天冷了,便吩咐家中针线上人给大哥儿做了一套。」
红玉将衣物送至迎春桌面上,迎春扫量几眼,笑着道:「好针脚,替我给母亲道谢,一会子走时,也带上我给四哥儿做的物什。」
秦显家的笑着应下,迎春这才吩咐其落座,又命丫鬟奉茶。那秦显家的甫一落座,便嘀嘀咕咕说起了荣国府中杂事。
自老太太寿辰过后,莫说是迎春,便是红玉、绣橘几个也不曾回荣国府,是以对内中事宜全然不知。这会子听闻夏金桂抄捡梨香院,王夫人打了云儿又将其丢出城外,顿时唬得变了脸色。
道:「到底是二哥的妾室,二婶怎好越俎代庖?」
秦显家的为侄女儿司棋计,自是百般讨好迎春,因是便道:「谁说不是?过后太太————夫人才反应过来,这事儿只怕是夏金桂与凤姐儿合起伙来做下的。」
迎春听罢摇头连连,只暗暗替探春、惜春两个担心。家中出了这起子事儿,捂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当面儿发落?当面儿发落也就罢了,怎可将人一丢了之?
与其如此,莫不如彻底打杀了灭口呢!
迎春都能想到,此时定然会流传出去,没得又让贾家坏了名声!因着宝玉之故,两个妹妹本就难嫁,待此事一出,只怕再难寻得好姻缘。
那秦显家的察言观色,道:「姑娘也觉不妥?事后老太太叫了太太、夏金桂,当着面儿好一番叱责。随后又打发人去寻云儿,谁知搜寻了几日也不见其下落。」
迎春不知说什幺好,答对了秦显家的一番,又赏了其两枚四钱的银稞子,这才吩咐条儿将其送出府。
却说另一边厢,陈斯远小意温存,涎着脸百般哄劝,奈何黛玉就是不给其好脸色。
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漏蹄。二人亲昵日久,磨磨擦擦之际难免擦枪走火。于是前日黛玉痛呼一声儿,狠狠咬了陈斯远一口,过后更是两日没给其好脸色。
眼见林妹妹不理自个儿,陈斯远正待想些旁的法子,一擡眼,正瞧见壁上一幅山居图,未有称题。
「妹妹新作的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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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哼哼一声儿,蒙着被子不理他。
陈斯远略略思量,叫了雪雁来,待笔墨齐备,当即起身提笔落墨。床榻上的黛玉纳罕不已,偷眼一瞧,便见其已在山居图上题咏:
面面山溪缭绕,村村花木蒙丛。
人在渊明记里,家居摩诘图中。
丢下笔墨,陈斯远扭头便见黛玉扬着小脸儿巴巴儿往这边厢瞧着。陈斯远面上一笑,凑过去扯了柔荑道:「妹妹不气了?」
黛玉瘪瘪嘴,说道:「也不是气,只是有些怕。」
怕的是早早破身再损了身子骨,来日不利子嗣,有负林如海所托;怕的是身子单弱,来日不能陪良人白头到老。
陈斯远肃容正色道:「妹妹怕,实则我比妹妹更怕。」
黛玉心下酥软,应了一声儿,便委身其怀中。
二人略略温存,黛玉忽道:「昨儿个鸳鸯代我往城外工坊去了一遭,谁知正巧碰见凤姐姐。古怪的是,凤姐姐只问了我两句,余下的都在问你。」
「问我?」陈斯远心下直撇嘴,那生不出儿子还能怪自个儿不成?再说平儿不是生了嘛。
自然,这等话儿不能说出口,他蹙眉思量道:「许是因着二哥的爵位?」
黛玉不知内情,颔首道:「我想也是如此。夫君不若寻凤姐姐说透了,免得她一直记挂着。」
陈斯远含混道:「此事得空再说吧。」
谁知话音才落,外头便有紫鹃匆匆入内,回道:「老爷、太太,荣国府的琏二奶奶来了!」
陈斯远瞠目不已,心道凤姐儿真真儿是胆大妄为啊,怎幺还追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