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依旧在处理政务,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刘娥给盯上了。
民间所传的“谣言”,他倒是没怎么听说。
东京城内传播的谣言,并不是只有这首童谣,还有黄河工程被刘家贪污的事。
今年一旦下大雨,东京城必然会被淹没的事。
此事更是引起极大的讨论,这个苦,许多人都受够了。
可是刘家,谁敢当面议论?
甚至连咒骂几声,都得偷偷的,然后做贼心虚瞧着有没有人听见。
谁不知道刘家是大宋权势最大的外戚?
无论是宗室还是宰相,都得退避三舍。
连皇帝喜欢想要选为皇后的女人,都能成为刘从德的妾室。
光是这份吹牛逼似的战绩,就足以让朝中大部分人讳莫如深,更不用说民间了。
开封县衙内,宋煊把一张纸推过去:
“帮我查一查这些店铺背后真正的老板都是谁?”
李君佑没想到宋煊如此快就找自己帮他做事,他有些兴奋的接过来。
第一家便是鼎鼎有名的樊楼。
然后孙羊正店。
只要是在开封县境内的七十二家正店,以及不少杂货铺,香药铺,还有邸店,甚至租房的都有。
李君佑看完之后,脸上带着不解之色:
“大官人,这是什么意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不是?”
听着宋煊的提问,李君佑点点头,随即他反应过来了:
“大官人是想要跟这些人收税?”
“不错。”
李君佑回头瞧着门被关上,这才压低声音:
“妹夫,这里没有外人,你若是缺钱了跟我说,我从家里偷个五千贯给你,我爷爷定然发现不了,不够了我再想办法。”
“没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跟这帮人收税啊?”
“从一开始,东京城的商税从来都没有收齐过,谁会把自己辛苦挣的银子往外送啊?”
“命是自己的,税是朝廷的,你宋状元大好大前途,莫要因为这种事搭上。”
“东京城的水太深了!”
听着李君佑苦口婆心的话,一开口就是几千贵,想必他爷爷没少贪污。
五千贯就算是当朝宰相都达不到的年俸。
“谢了,我不缺钱。”
宋煊这话一出口,李君佑登时瞪大双眼。
旁人想要收税,那都是上下其手,往自己家弄钱。
一部分上交,一部分揣自己兜里,一部分放在公帐上用来打点。
如此才是正确的收税方式。
“刘从德他侵吞了黄河工程款,今年下雨东京城比定会被淹。”
“我需要大量的钱财去修筑第二道堤坝,并且疏通排水沟,做好被水淹的准备工作,避免开封县百姓成为鱼鳖。”
“这钱朝廷给不了你,所以你就把钱打在了税收的主意上!”
李君佑明白朝廷每年的用钱也是紧巴巴的,修缮黄河本就是一项大工程。
要是真有钱,无论成与不成,朝廷早就该试着修河了。
不至于每年都要遭到黄河的肘击。
“哎呦,我的好妹夫啊!”
李君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开封县衙穷的可怜,公使钱更是少。
这些他都知道。
毕竟上头有开封府呢。
好事都是开封府衙拿走,坏事都是开封县衙留下。
要不然县尉班峰以及一帮手下,不会因为宋煊带着他们在开封府衙大闹一场后,个个都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舒心过。
对于宋煊,那更是极为拥戴。
上官舍得给钱,有事上官扛着,而不是把他们这帮小喽啰推出去,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运气极好。
“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李君佑拿起那张纸,仔细看着这上面的名字:
“不然我们先找软柿子捏,其余人我们再想办法。”
“你先帮我把他们背景调查清楚。”
宋煊给李君佑倒了茶:“其余的我自己先考量考量,知己知彼嘛。”
“行。”
李君佑走了之后,直接去找他爷爷出主意去了。
李仕衡是搂钱的个中好手,整个大宋立国以来,目前都没有人能捞得过他。
听着孙子的话,李仕衡眉头微微皱起来:
“这个外甥女婿的野心倒是很大。”
“爷爷,我觉得他做的事过于危险,不利于将来的仕途啊!”
“确实。”
李仕衡放下手中的名单:
“你先帮他查一查这些背景,兴许看见了,他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他还想收税,我教你个法子,你到时候告诉他。”
“好。”
李君佑也是有想要帮宋煊的想法,毕竟大家是实在亲戚。
没让宋煊多等,李君佑就先拿着一批店铺的背景去见他了。
宋煊瞧着这一个个皇亲国戚。
要么就是武将家族,要么就是文官亲戚的。
总之,没点关系,想要在东京城把买卖做大做起,简直是痴心妄想。
就算你把规模做起来了,也会有人上门来“收购”!
你要是不答应,今后就别想在东京城厮混。
甚至严重点的,汴河里多你一个全家人的尸体,都没什么问题的。
宋煊啧啧称奇:“怨不得这些掌柜的,全都是有恃无恐。”
“妹夫,东京城纵然有百万人口,可你开封县名册上,有户籍的多少人?”
“大多数都是黑户,你根本就收不上税来。”
“他们想要找人给你下黑手,开封府他都查不出来的。”
李君佑不是在吓唬宋煊。
不要以为“杀官”之事没有,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去。
况且一般也不会用什么非常“暴力”的方式。
给你下个毒,让你落个水,甚至摔落个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朝廷查案的也是他们的人,真相就会被掩埋。
“我爷爷说了,当官要学会和光同尘。”
李君佑也是真的担忧宋煊他年少轻狂,非要走上这条与众人为敌的道路。
开封城哪年不被淹啊?
没必要因为自己当了开封县知县,就要处理这些麻烦事。
到时候搞得朝廷上下全都是你的敌人,何必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呢?
“官场上,轿子众人抬,光靠一个人是办不成事的。”
“不错。”
宋煊伸手点了点:
“倒是表哥提醒了我,此事我会先上奏宰相,请他来定夺,然后下令,我也就是按照命令行事,尤其是三司使也会来催本官。”
李君佑嘴角有些抽抽,自己这个表妹夫当真是好想法,他直接把宰相王曾以及三司使挡在他前面背锅。
“朝廷催收欠款是年初就下发的,那个时候还是前任知县接受的,如今我接收了他的烂摊子,不仅要催收夏税,更是要追着以前的欠款。”
宋煊收起反馈的纸张:
“他们背后的人我会找机会跟他们聊聊,配合我的工作。”
李君佑不得不承认宋煊是挺机敏的。
但是爷爷教给自己的法子,又不能不与宋煊说。
“妹夫,此事我也询问过我爷爷了。”
“哦,那姥爷他是怎么说的?”
“爷爷说要想收税,这根本就不是来钱的路子。”
“你若是想要治理黄河,得先让这些豪绅出钱,带着百姓出钱,他们出了,百姓才能心甘情愿的出了。”
“待到钱到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你自己截留一部分,剩下的用来治理黄河,顶多从你截留的那里拿出一些当公使钱。”
“如此操作,谁都满意!”
“甚至连豪绅的钱,你胆子大的话,也可以只返还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全都装在你的口袋。”
李君佑见宋煊不语,又加了话茬:
“这些装在你口袋里的钱,如何修缮黄河,全凭你自己做主。”
宋煊听着上一辈巨贪的经验,倒是有些意外。
因为他发现大宋文官还挺硬的。
没有搞什么所谓的百姓的三七分成。
甚至连不少豪绅的钱,你都可以眯下。
不愧是大宋文官啊!
胆子就是大。
经历过五代十国的发展,大宋豪绅群体,并没有形成足够的地方力量。
毕竟还是太少了。
宋煊他们这类人将来致仕了,那也是地方豪绅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