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觉得此次洪水波及范围广泛,整个滑州以及周边地区很可能也是同眼前一样,是汪洋一片。
宋煊看见了大量被冲毁和淹没的农田。
至於死尸漂浮水面,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的,都有。
“若是想要短时间內梳理此番灾祸,光靠著先前商议的那点人完全不够用。”
宋煊此时站在船头,这里黄河水因为决口,反倒平坦了许多,颇有些八百里梁山泊的模样。
“是啊。”
张君平眼里也是有些担忧:
“不光是要频繁徵调民夫和物资,大量劳力被徵发,必然会影响百姓生產和家庭生计,怕是几年都无法挽回损失。”
宋煊觉得五十万贯怕是不够用的。
他已经瞧见有不少灾民携家带口的坐船奔著东京城的方向去了。
这些人在本地根本就没有活路,
等船只到了白马县,也用不著下船,县城里也都被水淹了。
许多百姓都被淹没大腿了,如此一来,没有乾净的饮水,怕是会闹瘟疫。
蛇鼠都上来了。
眾人倒是没有去县衙,反倒上了城墙,至少还能有下脚的地方。
晏殊站在城墙上,瞧著外面水汪汪的一片。
纵然是有心理准备,可是瞧见真实情况后,那也是极为心惊。
此番决口也太严重了,若是下一次决口在开封,怕是东京城都要被淹没了。
这让晏殊认为治理黄河刻不容缓,也不知道宋煊设计的束水冲沙有没有效果。
相比於晏殊在这里思索宋煊治河的法子,陈尧佐已经开始干活了,他召集了白马县知县以及滑州知州过来敘话,询问各种事情。
秦应站在陈尧佐身边,把纸笔都掏出来了,相比其余人,他们二人配合的时间也不算短。
晏殊听了一会,发现这些人也都没有知道多少东西。
於是他用眼神示意宋煊离开聊一聊,
“我看你一直阴沉著脸,谁又惹你了?”
“哀民生之多艰。”
宋煊双手背后:“瞧见受灾的百姓没有无动於衷,我还是不够铁石心肠。”
“倒还是个人,没有被官场给带歪嘍。”
晏殊也是慢悠悠的走著:
“五十万贯不够用的,五六万人也不够用,最起码要翻一倍才行。”
他脸上流露出难为之色:“今年给辽国的岁幣怕是要拖延一段时间了。”
宋煊瞧著黄澄澄的河面,这水往哪里排出去啊?
至少先让地面的水消失,这样才好干活。
“钱钱钱,大宋富裕了这么多年,钱都到哪里去了?”
宋煊伸手指了指晏殊:
“晏相公等高官俸禄可是不少,连我这个七品小官都不是只领一份俸禄。”
“这点钱也占一部分,但最多的还是要维持军队。”
晏殊也没有不承认,三司使程琳也跟著来了,他就算不想给钱,那也得先给用来賑灾,这是国策。
“那就调拨大批厢军来此做活。”
宋煊咳嗽了一声:“虽然不能给他们加工钱,但是可以让他们吃的好一些,这样也能让他们有所动力。”
“就如同你在开封县那般利用犯人清淤一样?”
晏殊觉得宋煊的法子是不错,但是如此多的厢军聚在一起,怕是大娘娘那里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人家孤儿寡母的,此地距离陈桥驛站那也算不得远。
“对啊。”
宋煊指著外面道:“若是徵调百姓来干活,那就以工代賑,重建家园。”
“以工代賑?”
晏殊负手而立:“有点意思,你说说看。”
“前往东京城乞活的百姓由我去清理汴河淤泥,以此来以工代賑,缓解压力。”
“而大批留在乡间等待救援的百姓,则是由晏相公下令参与河道清淤、修筑堤坝等工程。”
“通过提供粮食和一些低价的工钱来激励灾民的积极性,至於我是怎么调动犯人积极性的,想必晏相公也有所耳闻,照著分组效仿就成。”
“如此一来,我们便是双线工程治理,滑州为主线,所需人力物力財力,以及时间会更长。”
“东京城作为接纳大批灾民和想要挣钱的无业人员,继续清淤。”
“兴许工程进度会大幅度提高,也能有更多的百姓存活下来,不至於在冬天饿死。”
“嗯,倒是合理。”
晏殊点点头,如今以工代賑在宋代还没有频繁使用。
那也的是后期范仲淹用自己的名声圈了一波粮商的粮食后,又大兴土木,才彻底延续下来。
“法子不错。”晏殊瞧著宋煊哼笑一声:
“那我作为副枢密使请求调拨厢军过来,那也是十分合理的吧?”
“大娘娘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晏相公会带兵直扑东京城逼迫她下位,让官家亲政的事。”
“你別把心里话借著玩笑话说出来试探人,很容易得罪別人的。”
晏殊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嘆了口气,他觉得宋煊太激进了。
若是让曹利用等人来此坐镇,出现大批厢军,想必刘娥她也会夜里惊醒,会怀疑的。
至於文臣那就没有那个顾虑了。
“也就是我会装作没听到你说什么玩笑话。”
晏殊指了指宋煊道:“我们如今最主要的是賑灾,不要搞有的没得。”
“就算是我要坐镇在此,调拨大批厢军,大娘娘也会派人来监督的,想要调动他们来,可是不容易。”
宋煊扶著城墙垛子:
“其实我有个招数,算的上是歪门邪道。”
“快说吧,就这里没外人,我看看到底有多歪门邪道。”
“我大宋遭遇如此大的水灾,想必辽国也会知晓的,既然如此可以放出风声辽国会藉机派兵討要岁幣,这不就能调动更多厢军来此来吗?”
晏殊沉默,他没言语。
因为连两国之事都可以被他拿来做文章,晏殊都不知道要如何评价宋煊。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事怎么传播?”晏殊指了指一片汪洋:
“若是有这个消息传出来,最先逃跑的便是本地还存活的百姓。”
“让皇城司的人传播,他们专门干这个的,只在大娘娘耳边传一传,对外並没有什么影响。”
“你呀,你呀。”
晏殊也扶著城墙垛子,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为他发现宋煊提出来的计策,虽然邪性让人想不到,但就是出其不意的好用。
他没当官之前也是这样的思路轻奇,当官之后还是这样。
就大雨天去掏无忧洞贼首的窝点这种思路,哪个知县或者府尹会想到並且付之行动的?
“对了,无忧洞的人抓了你二哥,可是无事?”
“他好的很。”
宋煊哼笑一声:
“不愧常年浸染在赌场,那都锻链出来大心臟了,把无忧洞的人给哄骗的一愣一愣的。”
宋煊与晏殊说了宋康的操作,听的晏殊也是嘿嘿直乐。
他在南京城的时候,儘管宋煊远离了家乡,但是晏殊也打听过他家里的情况,那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宋煊没有长歪,还真是老天有眼,大宋之幸。
“你倒是心大。”
晏殊觉得沉闷的心情好了一会,开口道:
“十二郎,我们还是要调拨船只,分头行动,通知百姓以工代賑的消息。”
“顺便去瞧瞧周遭的水灾蔓延到哪里了,一定要做到心里有谱,最后再请大娘娘调拨钱財和厢军。”
“嗯,那就这么办吧。”
他们二人很快就围绕著城墙转了一圈,倒是有许多百姓都坐在屋顶上,以及在墙头上行走。
晏殊说了一下宋煊的思路,然后让大家都各自朝著几个方向去探查。
最好能画出水图,如此一来才能更好的进行规划。
陈尧佐知道晏殊是聪明人,而且对於滑州知州等人一问三不知的態度不满意,所以才会如此安排。
他也没有反驳,晏殊安排的也是在理。
於是一帮人便带著助手,向著各自安排的方向散去,乘船仔细探查。
宋煊坐在船头,身后还跟著一艘船,避免出现意外。
就这么时间,他发现周遭连点高大的树都没有。
此处算是华北平原的地界了,兴许上一次滑州决口,陈尧佐已经砍了许多树来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