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请,我是客人。”
宋煊指了指一旁的契丹人,钱掌柜的眉头一挑:
“请到三楼雅间。”
耶律和尚直接先给他上一罈子雪酒,他先喝上之后,在点菜。
几个人落座,王保直接坐下。
许显纯则是下去招呼那帮衙役在大堂吃饭。
方才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从里面掏出不少金银来了,所以趁这个空隙正好打探一二。
辽国人也铸造钱幣,但是一般不怎么流通,多用於赏赐。
他们用的都是宋朝的钱幣,而宋朝的钱幣属於违禁品,不能大量流入辽国的。
耶律隆绪亲政后也是学习大宋增加了商税的范围,差人寻找金银矿进行开採。
所以这些贵族到了东京城,都是准备拿著金银去兑换铜钱的。
“我上值期间不饮酒。”
宋煊拍了拍身旁的王保:
“他帮我跟你们喝。”
“哈哈哈,那感情好。”
耶律和尚自是大喜,他一个人喝没什么意思。
耶律庶成倒是也没意见,他就不是来喝酒的。
有人陪他堂弟喝酒那可太好了,他们二人正好聊一聊文学。
“宋十二,你对我大辽的诗赋了解多少?”
宋煊轻微摇头:
“刘六,我並不了解你们的诗赋,甚至都没听说过。”
“当然了,你也不必介意,我连大宋的诗赋都不怎么了解。”
宋煊如此快言快语,確实让耶律庶成心里有些难受。
因为这是实话。
相比於契丹人自娱自乐的诗赋,在这方面的底蕴確实不如大宋。
纵然有大批汉官推动辽朝汉化,但真认识汉字的还是少数人,你怎么写诗赋?
不如唱一唱草原的歌,兴许更能吸引辽国小姑娘进入你的帐幕,双方深入交流一二。
可宋煊又说他对大宋的诗赋也不是很了解,耶律庶成忍不住笑出声来。
果然像他这样天才般的人物,才不会去思考別人的诗赋作的好不好,总之你们写全都没有我写的好。
这便是一种自信,他羡慕不来的。
耶律庶成倒是非常乐意见到终有一日,宋煊能像李太白那样遇到崔顥的《黄鹤楼》那样难以下笔的一天,想必会更加有趣。
“哈哈哈。”
耶律庶成端著茶杯喝了一口:
“我在中京喝点茶,那可是贵的很。”
渲渊之盟签订后三年,耶律隆绪就在奚王牙帐建立新都,號中京大定府(今赤峰)。
“中京没有人制茶吗?”
宋煊故意问了一嘴,那边有手艺也养不了茶树。
“没有,倒是有许多汉人养蚕织绸。”
“嘿。”宋煊面露不解之色:“我大宋的丝绸还不够你们用的吗?”
“我们都是用你们大宋的丝绸,他们做出来的丝绸都是卖给你们宋人用的。”
宋煊:???
“本地人看不上本地人作的丝绸?”
听著宋煊的询问,耶律庶成轻微摇头,又有些苦笑:
“我等都认为宋人的丝绸最好,最尊贵,所以即使他们做的丝绸够好,我们也不用。
宋煊突然理解了双方產品其实差不多。
但打上“进口的”这个標籤,就会让你的身份显得更高贵,你很有实力的意思。
那就是脸面的溢价了。
不少人都愿意为这个溢价钱。
宋煊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遇到这种思维。
“怎么,难道你认为大辽的丝绸比大宋的要好吗?”
“倒是没有这个想法。”
宋煊哈哈笑了几声:“刘六,你们大辽闹灾吗?”
“当然。”
耶律庶成变简单的说了一下山西四州(云、应、朔、寰),那里以前经常遭受战爭和饥荒双重困境。
自从不与大宋作战后,晋国王(韩德让)下令减轻赋税,以此招徠流民,鼓励垦荒,粮食歉收,也会免除百姓农器钱,平抑各郡物价。
这些政策一直都流转下来,平稳的运行。
听著这些话,宋煊觉得韩德让的政策很明显就是在给大批汉人进行让利,让他们安心在大辽生活。
这些汉人渡过灾荒之后,再上缴赋税,充实大辽的国库。
大辽主体民族是草原部落,他们一般都是放牧打猎,只有少部分受到汉人影响的渤海人、契丹人和奚人会搞种植业。
牧民上交牲畜,农民上交粮食,都有不同的赋税和役。
而且宋煊认为如今的辽国实力不弱,他们已经把燕云十六州和平经营了二十多年。
纵然是最开始几年或许会出现各种问题,但时间一旦拉长,一代人都出来了,种田的反哺的好处也该出现了。
辽国人的二元经济,推行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政策,使得草原地区的畜牧业和南部、东部地区的农业並行发展。
而且耶律隆绪是非常愿意大力发展农业的,对於农田这方面有过特別的交代,不允许契丹百姓去农田打草谷。
百姓大多延续本民族的传统生產方式活下去,效果显著。
长久下去,宋朝收復燕云十六州的窗口会越来越小。
宋煊喝了口茶,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政策当真是好政策,而且听他的意思实行的也不错。
他从耶律庶成的话里听不出有什么民族、阶级矛盾,若是想要发现其中的漏洞,宋煊觉得还是得自己亲自去跑一趟瞧瞧。
兴许能看到其中的裂口,方便找出应对办法。
“如此说来,因为吏治,大辽已经进入鼎盛阶段了。”
“哈哈哈。”
面对宋煊的吹捧,耶律庶成確实是有些不自信的:
“比不得大宋的一些方面,还是又差距的。”
因为大辽的吏治当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好。
自从晋国王以及皇太后先后去世,皇帝继位后,对於吏治就没有那么清明了。
逼走贤臣,任用奸侯之人的话。
耶律庶成可不会当面给宋煊说的。
“这些不过是一些基本的政策,但是因为秦晋王没有整治北枢密院(管理契丹人军政多),以至於现在职多废旷,对外多有败绩。”
耶律庶成也没有故意瞒看辽国对外失败的战事。
现在军中確实不怎么样。
许多人都把自己的子嗣塞到军队当中,许多官职都要比士卒还要多了。
长此下去,如何能不打败仗?
宋煊倒是觉得这是韩德让能够在大辽呼风唤雨的缘故。
只要不接触军权,在一旁出谋划策,整顿吏治帮他建设朝堂,无论是皇太后还是皇帝都会支持他做的。
宋辽之间最大规模的战事,已经结束这么多年。
至於横压周遭部落,也用不看尽起契丹大军。
他们这些契丹贵族不往军队里塞人,还能往哪里塞人?
这都是时代发展的局限性,更何况对於契丹人而言,打仗才能获取更多的奴隶。
契丹贵族也有田地,但多是俘虏来的奴隶给他们种地。
耶律庶成对於自己说的话,也是有所隱瞒的。
许多贵族连汉字都不认得。
他们在官场上为官想要做政绩,也做不过这帮汉官,他们不欺负治下百姓就算好官了。
就在他们谈话期间,樊楼陆续开始上菜了。
刘从德过来盘帐,得知宋煊在,於是直接安排魁苏轻柔等人进去唱曲。
耶律和尚放下酒碗:
“你別说,这南人的女子唱起的调调就是好听。”
王保也放下酒碗:“我还没听过辽国小娘子唱曲呢。”
“她们不会唱这种曲,顶多会咬你肩膀头子。”
耶律和尚说完之后还跟著打起节拍来了。
刘从德这个时候才走进来,让人添了一双碗筷。
宋煊也帮忙介绍了一下,主要是大娘娘的侄儿。
耶律庶成立即颇为世故的敬了刘从德一杯酒,人家在南朝的关係,可比自已在大辽的关係要硬的多。
今后若是打交道,难免会用到人家。
刘从德对於契丹人的观感也没有太大的敌意,更何况还要把一些“皇家宝贝”以及那个琉璃製品海东青卖给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