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忠、沙烈、孟获诸将闻言,兴奋终于稍敛,眉头亦是紧锁起来。
马忠抚须沉吟:
「确是如此。
「需有一计,牢牢牵制住蒋秘。
「使其不敢、亦不能轻易离开临沅。」
又是沉吟片刻,马忠道:「或可打一个时间差,为我等赢得足够往返的时间。」
「安南将军所言甚是!」马秉以指重重点在澧水之上,冷静锐利之色并于眸中闪烁。
「可行调虎离山之策,令蒋秘确信我军意图乃济澧水北渡,至江陵与赵车骑合兵一处!」
一个极其大胆的计策,在马秉的阐述下逐渐成型。
沙烈与孟获听得连连点头,即便是老成持重的马忠,在沉默之中反复权衡得失利弊后,亦是对马秉这番设计表示了认可。
六月中旬。
马忠、孟获率五千苗蛮之兵,直接绕过临沅西北的零阳,大张旗鼓出现在澧水中游。
他们运来粮草军械,搜集船只,砍伐竹木,营造浮桥,大有举军北渡直扑江陵之势。
消息传至临沅,蒋秘初时狐疑,但接二连三的探报都证实了汉军主力的动向。
幕僚中有人提醒恐是调虎离山。
蒋秘却怒而斥之:
「蜀贼流窜已久,山中乏粮,北蹿就食,乃至与赵云、陈到诸军合流江陵,乃必然之举!
「倘其与彼处蜀贼合击油江口,则江陵危在旦夕!
「如今既已剿贼不力,再坐视其从容北上,则你我俱成罪人!
「休再多言,留五千人守城!其余兵马,随我出击!务必于澧水截住蜀贼主力!」
这位荆南督本就心惧孙权降罪,急于扭转战局,此刻知汉军北渡,更担心事关江陵生死的油江口为汉军所夺,终于下定决心,亲率八千精锐急行军扑向澧水。
然而等他昼夜兼程赶至澧水时,澧水南岸汉军影子都望不见,船只、浮桥亦被沉江破坏,只余废弃的营寨与一地狼藉。
「速速寻船,渡河追击!」蒋秘心中已是惊慌失措,孙权那措辞愈发严厉的催战文书,又如一道道催命符在他眼前闪现。
若让这股流寇成功北蹿,致使荆北防线崩溃,莫说项上人头,只怕家族亦要受株连之祸。
直到麾下吴兵从附近寻来山民渔民,得知汉军刚去半日,他才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不能再等了!」蒋秘把心一横。
「蜀人携带资粮北上,行军必然迟缓!我军皆为战兵,轻装疾进,必能追上!」
他猛地转身,对麾下将校厉喝:
「传令!留下所有辎重、楯车、重型军械!只携三日干粮,弓弩环刀,随我轻装简从,渡河追击!务必给我咬住蜀贼主力,将其歼灭于澧水以北!」
吴军寻船筑桥,弃辎重渡河。
然而,就在蒋秘注意力被吸引在澧水,近万大军渡河之际,马忠、沙烈、孟获等汉军将卒,早已凭着夜色地形掩护,跨过一条条河道山道,悄无声息地迂回到了零阳以西,再次南渡澧水,并急速往临沅而去。
蒋秘大军渡过澧水,追不一日,便突然接到噩耗。
一大批汉军,五六千人竟是出现在零阳方向,南渡了澧水,进入了临沅以北的山区!
「不好,中计矣!」蒋秘闻讯后气得几乎吐血,「此乃蜀人调虎离山之策,回师!速回临沅!」
近万刚刚北渡的吴军于是乎狼狈南返,渡河秩序大乱,没水而死者数以百计。
南返途中,有不少幕僚将校认为,汉军之所以北渡又南返,虚晃一枪,必是其在临沅城内置有内鬼,一旦内鬼与汉军里应外合,趁虚攻入临沅,则他们这万余人马归路断绝,粮草不继,全要完蛋。
然而蒋秘不愧是沙场宿将,终究多了一份谨慎:
「不然!
「此前习温献城而降,前车之鉴在前,我离城时便已命城中留人务必小心里人作乱!
「且临沅城坚兵足,蜀人知之,再观蜀人数月用兵,不过土匪流寇,无有攻坚之能!
「此必蜀人故作姿态,诱我仓促回援临沅,其好于险要处设伏截击而已!
「传令,回师途中,广派斥候,仔细查探,缓军而行,不给蜀贼任何可乘之机!」
吴人将校幕僚闻之,深以为然,于是回撤之路小心翼翼,缓慢非常。
而正如蒋秘所虑,沙烈之子沙丘奉命率小股苗兵,不断袭扰吴军侧翼与后队,放冷箭,搞袭营,搅得吴军风声鹤唳,疲惫不堪,而如此行径更坚定了蒋秘『必有埋伏』的判断,行军愈发谨慎。
就在蒋秘被沙丘的袭扰牢牢拖在南返临沅路上,自以为得计之时,马忠、马秉、孟获、沙烈已率麾下精锐之卒赴东而去。
五千战卒卷轻甲,携刀弓,负五日口粮,沿澧水南岸诸溪谷小径,向东北方向的洞庭湖疾趋而进。
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孤军深入,直插吴军腹地二百余里,好在湘西之地地广人稀,密林沼泽遍布四野,而苗人又熟知此间地形,二百里间并未见一生人。
直到将至洞庭,才遇一坞堡。
堡主黄裕闻汉军至,仓皇出迎。
「大汉王师远来辛苦,某家已杀羊宰牛,略备薄酒,还请赏光。」其人六十余岁,面容敦厚,自称乃是汉将黄忠本家远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