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攻城一方天然处于劣势,攻防战陷入长期对峙的情况下,这种互有死伤的小规模拉锯确是常态。
尤其陆逊麾下守将守卒,都是陆逊亲入三军挑点,因这位上大将军战功彪炳,善抚士卒,加之背靠金城汤池,高垒坚寨,士气竟始终维持在一个不错的水平,与汉军相比,都无多少劣势。
更让汉军将士颇感头疼的是,陆逊两月以来,可谓将疲敌之策运用到了极致。
几乎每夜凌晨,人最困顿之时,江陵城头乃至吴军各寨便鼓角齐鸣,喊杀震天,作出营劫寨之势。
大多时候,这只是虚张声势,并无一兵一卒真正杀出。
但偶尔,吴人又会趁着汉军巡卒被反复折腾、精神麻痹之际,借着月色或薄雾、微雨的掩护,真的发动一次迅猛的突击。
赵云、陈到、阎宇、傅佥、关兴诸汉将,岂有愚者,安能不识此乃陆逊疲敌之策?
他们反复告诫麾下将士,此乃吴人诡计,意在消耗我军精力,切不可松懈。
更要提防吴军在某次佯动后假戏真做,发动真正的猛攻。
但没办法,这是阳谋。
不论是谁被如此骚扰两个月,又没有吃什幺大亏,迟早都会走向疲惫与懈怠。
这便是所谓『知易行难』了,人性的弱点便在于此。即便明知不能懈怠,但身体与精神双重疲惫下,还是会本能令人趋于懈怠。
能够晓得此道,并善于利用此道来操控战场节奏、走向之人,毫无疑问便是世之名将了。
陆逊便是这样的名将。
是夜,微雨,闷热。
聒噪了一夏的蛙都已深深睡去。
江陵城方向,如期传来了沉闷的战鼓、悠长的号角,间或夹杂着些隐隐约约的喊杀。
吴军各寨中,大部分军士早已习惯了这种例行公事般的骚扰,该睡觉的依旧合眼,巡逻的队率侧耳倾听片刻,见远处汉营并无异常动静,便又恢复了固定的巡逻路线,脸上满是见怪不怪的麻木。
江陵城南角楼,灯火葳蕤。
陆逊一身常服,神色沉静,立于室中。
留赞、孙奂二大将面色沉静。
而张梁、刘靖、吴硕诸将,再次被这位上大将军从梦中紧急召来,脸上困惑,腹中不满。
「上大将军,这般时辰召我等前来,却是又要行那袭扰之事?!」张梁忍不住率先开口,语气满是压抑不住的烦躁。
自从陆逊开始实行疲敌之策,像如今这般深夜召集众将的情况已有数十。
然陆逊最终下达的命令,无一例外,每次都是让他们这些一军之将派遣小股精锐进行骚扰,让他们这些高级将领空耗精神。
这些事情,付一司马军候便可,安能时时让他们这些偏裨之将来做?倘若蜀人白日来攻,他们这些大将没了精神又当如何?
吴硕也接口:
「是啊,上大将军。
「蜀人如今怕是也习惯了咱们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把戏。
「每次如此兴师动众,末将等倒是无妨,只是麾下儿郎们也被折腾得够呛。」
另一边,刘靖虽未说话,但脸上神情显然也是赞同。
他们对陆逊既敬且服,更非不尊这位战功彪炳的上大将军之令,否则的话早就闹脾气撂挑子了,根本不会夜夜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