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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最恶的恶人,也不会认为自己做的事违背了道义,只不过恶人所坚守的道义与绝大多数正常人坚守的道义不同罢了。

但步騭不是恶人,他常著儒服,自詡儒生儒將,对於儒家的道义从来是认可的。

现在,刘禪这位被孙权迫害的正主將他擒住,当面追问他一直以来都逃避去想的事情,他一直坚守的道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確实让他有种恼羞成怒之感。

他没能再维持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设,將这种恼怒表现在了脸上,刘禪心中一哂,继续道:

“至於夷陵之役,孙权復又遣使洛阳,北面事魏,为曹魏吴王,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想必当时有很多人反对他当大魏吴王吧?”

步騭復又本能地微微皱眉。

当时大吴至尊仍领汉徐州牧,江东所有人的官职,都是汉官,就连因功获封的侯爵,也都是孙权承制表拜的大汉彻侯。

匡扶汉室,奉天討曹仍旧是大义所在,就算不认可这个大义之人,也认为至尊不应当什么大魏吴王,自取其辱。

步騭便是反对之人,但大吴至尊很务实,並不在乎脸面,只在乎自己的地盘能不能保住。

刘禪继续道:“及夷陵战罢,孙权之势愈盛,曹魏欲与盟而不受,九月魏兵来征,权又卑辞上书,求自改悔,乞寄命交州。

“至改年,守御已备,则临江拒守,通聘於汉。

“既和於汉,仍不绝於魏。

“业已改元,却仍称吴王。

“天下人始知,原来孙权称臣於魏,竟还有一算,正乃藉此事得擅吴王尊號也。

“今细思之,著实令人发哂。

“权之所为,一誑於汉,再誑於魏,三誑於吴。

“誑人者,私也。

“私不可久,久则眾叛亲离。

“步君,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然权不以为然。

“倘不能使天下为孙氏一家一姓之天下,则寧可使万民继困於涂炭,吊於倒悬,噬於曹魏豺狼之吻。

“如此屑屑之辈,安能得天命之眷顾?!”刘禪说到此处,终於动了一次真怒。

“步君,朕不妨一言!

“倘若孙权真有造福万民百姓之心,有灭魏诛曹之能,这天下便让与孙权又能如何?!”

此言落罢,莫说步騭,就连赵广姜维诸將都俱是一惊。

看著眼前这位严肃认真,慷慨激昂的大汉天子,步騭恍惚失色,不论刘禪此言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说出这句话,就已足够惊世骇俗。

倘若…倘若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真的得了天下,三兴汉室,后世青史將会如何载之?

往那位天子身后看去,却见角落里的几个年轻人已经在奋笔疾书。

刘禪惊世骇俗的话仍在他脑海胸膛不断迴荡。

至尊可有造福万民之心?

至尊可有诛曹灭魏之能?

失神许久,一时想不到答案的步騭才对著刘禪道:

“陛下不必再多言语,日后也不必再躬自来见步某这外国降俘。

“步某不是潘濬,可为汉俘,不可为汉臣。

“至於陛下所言,步某是在效圣人之殉,弃个人名利而图天下……

“步某屑屑之辈,何敢效圣人之殉?

“不过受人一饭,报以肝脑罢了。”

刘禪却是摇头笑了笑:

“步君误会了。

“我不是来说降步君的。”

步騭一愣,旋即有些恼怒皱眉。

刘禪却是忽然诚言和色道:

“此番大汉与吴破盟一战,破盟者非汉,乃吴也。

“邓镇东去往襄樊时,便已与赵车骑约定时日,若失期久久未归,便是吴侯拒汉之请,执意要夺西城,坏汉吴之盟。

“而邓镇东果然失期,待汉吴战罢,潘璋之援果然在百里之外。

“这难道不是吴侯执意要与汉一战吗?

“倘若吴侯听邓镇东之言,將西城让於大汉,则汉吴之盟会破吗?

“如今魏吴对峙襄樊,一旦吴军於襄樊失利,不用多想,大汉水师必將顺大江而下。

“若吴侯不愿主动与汉联和,则吴乃汉之一敌,与魏无异,江南尽付於魏又有何妨?

“大汉还可趁魏吴交战之机,夺取巫县、秭归、夷陵。

“但……汉之大敌乃魏也。

“只要吴侯主动请和於汉,朕还是愿意与吴侯重新缔结盟约的,並力伐魏的。

“真若如此,朕便放归步君。

“望步君到时与吴侯说,希望他能多为天下万民想想。

“汉吴可併力北除曹氏之狼顾,待北方已定,朕再与吴侯徐议天命之分。”

步騭一滯,默不作声。

他降汉本意,就是为了给汉吴之盟一个缓和的余地。

现在看来,他果然做对了。

就在此时,府中下人將饭食端到了门外。

刘禪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吩咐下人將饭食端进来,而后便端坐几案前,就著汉水鲤、葵菜羹,把那碗粟米粥饮完。

步騭同样捡起了筷子,把自己那份饭食吃完。

“这是何物,把厨子叫来?!”

赵广惊怒之声突然在室中迴荡,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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