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饥寒交迫、困乏不堪的潘璋,率十余人于西北一溪谷稍作喘息,生火取暖。
“我们已跳出包围,蜀人必追不上我们了!”潘璋抱着手中炙鱼狼吞虎咽,吐几枚鱼刺。
而潘璋话音甚至未及落罢,一阵令得在场所有吴人俱皆毛骨悚然、旋即弹射起身四顾的鼓噪之声,自西北不远处响起。
震天杀声,紧随其后。
“杀!”
“杀!!”
“杀!!!”
关兴、张固二将,并竖『关』、『张』两面将旗,率虎贲、白毦各百余人朝潘璋逼来。
潘璋望着『关』、『张』二字将旗,瞳孔骤缩。
“关羽…张飞?”这员与大汉积怨深重可谓第一的孙权爱将,首先想到的自然不是关兴与更加名不见经传的张固,而是刘备麾下那两员被无数人称为『万人敌』的关张。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关羽、张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处。
又是片刻,这孙权爱将一双狼狈般的眸子绝望与凶戾交织,死死锁住『关』字将纛下那青袍汉将,咧嘴挤出扭曲乖张的笑,放声大吼:
“你便是那关羽之子?!
“哈哈哈哈!来得正好!
“你可知…当年关羽败走麦城时何等凄惶?!
“什么威震华夏,什么万人敌!不过败军之将,丧家之犬,我潘文珪刀下一条死狗罢了!”
他刻意顿了顿,笑了笑,似乎在享受『关』字将旗下那青袍小将骤然赤红的双眼。
紧接着犹觉不足,又用这一刻所能想到的所有龌龊的、侮辱的辞令继续刺激。
关兴本来遇到潘璋便已激动得周身微颤,此刻被这杀父仇人一激,更是双手剧颤,双目尽赤,怒吼一声便手持长刀扑上前去。
张南之子张固亦是目眦尽裂,拔刀紧随其后,厉声喝骂:“你这狗贼安敢辱我大汉关候!”
就在二将弃众前冲,潘璋狰狞作色,欲拔刀再做困兽之斗之际,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跟在他身后的副将,他的心腹爱将,却是毫无征兆地奋力高举手中大刀,狠狠劈在了潘璋紧握刀柄的右臂上。
潘璋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嚎,紧接着兵刃脱手,踉跄后退,定住身形后猛一扭头,不敢置信地瞪视自己的心腹爱将。
那副将脸上毫无波澜,甚至不再多看潘璋一眼,只随手将滴血的大刀当丢在地上便迎上前去。
朝着关兴、张固双膝跪地,伏首颤声:“罪将乞降!是生是死,全凭关张二位将军发落!”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不仅潘璋彻底惊怒,便连他身边那十余亲信也全部愣住,不知所为。
不多时,只听得一片刀兵相撞之声,剩余吴卒纷纷丢弃兵刃,跪伏于地,齐声请降。
关兴与张固二将强压杀意,率众快步上前。
张固看着地上因失血与剧痛蜷缩在地,宛若败犬的潘璋,胸中恨意难消,举刀便欲将其脑袋斫下。
“且慢!”关兴却是一把按住张固持刀的手腕,双眼血丝未退,声音既冷且怒:
“此獠罪大恶极,就这么杀了,太便宜他!当擒至陛下当面,再于三军将士阵前明正典刑,以励士气,慰我大汉万千死难英灵!”
张固闻言,狠狠瞪视潘璋一眼,终是忿恨收刀,朝着地上败犬啐了一口,踢上数脚。
…
当赵云、傅佥、陈曶诸将终于肃清、收降了吴军残部,关兴、张固二将也率众与诸军汇合。
没多久,赵云、傅佥、陈曶诸将便看到了浑身上下满是淤青伤痕,虽被简单包扎,但仍是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如同死狗的潘璋。
赵云漠然扫了一眼潘璋,斑驳的胡子微微发颤,举目望天,似乎想从漫天星斗找到什么。
后半夜。
一切安置妥当。
赵云、关兴、陈曶诸将在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相聚,中燃篝火,上置浊酒。
待盔中浊酒温出热气,赵云望着氤氲酒气,思绪不知怎的漂回了几十年前,眼前浮现他与先帝,与关、张二兄初见,共战、分离、再聚、再分离…再相聚……到最后一一死别的种种情境。
将火上温酒取下,没有先饮,而是缓缓将盔中浊酒倾洒于地,还酹亡灵。
举目望天。
星汉横陈方向,便是汉水走向。
而顺着星汉、汉水流动的方向极目东望,便是大汉此番挥师讨逆的方向所在了。
“大汉死难将士在天有灵。”赵云声音沉静有力。
“陛下自尽复关中,还都西京以来,先于西城摧破吴贼,又于白帝蓄势半载。
“今东征不足一月,便统我大汉王师凭迅雷之势克复巫县、秭归,连战连捷。
“接下来,为大汉,为荆州、夷陵死难英灵报荆州之仇,雪夷陵之恨的时候到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
“马忠伏尸授首,潘璋败军待戮…先帝、兄长在天之灵,可稍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