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辞典雅,哀而不伤,曹叡遂取出天子印玺,盖印后递给曹纂,语气缓和些许:
“德思,太皇太后卧病,朕心忧之,然蜀吴二逆交锋在即,刘禅、孙权二贼俱在,朕绍天继命,为天命正统,自当南镇襄樊,以却此二贼,俟夷陵、江陵之变。
“今赐卿符节,即返洛阳,代朕探望太皇太后,好生宽慰,聊表朕之孝心。
“并传朕口谕,命太医令尽率太医,竭尽全力,好生为太皇太后诊治调养,不得有误。”
“臣领旨!”曹纂躬身抱拳,沉声应命。
曹叡颔首催促:“卿且速去。”
曹纂一边收起手中圣旨,一边环顾室中耄老重臣,最后大步流星退出室宇。
室内再度恢复寂静。
曹叡仍旧坐于案后,目光重新落回案上摊开的军报,适才那段关于生死、亲族,关于身后名的插曲,似乎从未发生。
…
沔北。
樊城。
天子车驾尚未抵达。
早已从天使处得知消息的大司马曹休,率宗亲曹爽、秦朗,并军师桓范及荆州刺史裴玄等百余文武出城二十里恭迎。
曹叡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在那位已不再年轻的大司马身上略微停留片刻。
豫州刺史贾逵与曹休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又或者说是曹休不愿再与贾逵为伍,于是早在正旦大朝会后便被调往合肥,持节钺督满宠、臧霸诸军,眼下并不在此。
傍晚。
车驾过樊城不入。
至于沔北,曹叡踏下车驾,负手而立,望着浩渺汉川,又望向沔南那座襄阳坚城。
曹休、曹爽、秦朗等宗亲,以及大司马军师桓范,荆州刺史裴玄等人静静陪侍在侧。
“大司马。”曹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说房陵方面,蜀将赵云与吴将潘璋俱有异动,皆往巫县、秭归方向去了?”
曹叡所问,便是先前曹休向洛阳方面传去的那封军报了,曹叡与刘晔蒋济等人研究许久,却是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曹休欲言又止,最后应声作答:
“是…陛下。”
曹叡微微皱眉,视线仍停留在沔南的襄阳城头:
“以大司马之见,赵云与潘璋二逆何以同时行动?
“莫非……蜀人竟已突破了巫县江防不成?”
言及此处,曹叡讽刺地笑了笑,显然被自己的话逗笑了,而一众大臣见此,俱不言语。
曹休再次欲言又止,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未能立刻回话。
曹叡转身,目光落在曹休脸上,审视片刻后,面带些许不悦与些许惊疑,再次追询:
“大司马为何吞吐不定?有什么隐情,但说无妨。”
此言刚落,剑眉忽地紧促:“难不成房陵出了差池?!”
这一声问带有怒意,终是让周围一众心腹臣僚心跳停了一拍,冒出些微冷汗。
“非也,陛下!”曹休连忙摇头,语气带几分急促。
“非是房陵出了问题,也非是我大魏疆土出了问题。
“是……是孙权的西境防线,巫县、秭归,乃至…乃至临沮,恐怕都出问题了。”
“什么?”曹叡闻此眉峰一挑,脸上惊疑之色前所未有之浓。
“吴人西境防线出了何事?
“难道蜀吴二贼竟再弃前嫌,缔盟共誓逆我大魏不成?”曹叡忽而面露不敢置信之色,将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脱口道出。
而站在曹叡身后的刘晔、辛毗、蒋济等重臣闻言,一时面面相觑,但这些重臣眼中之意疑惑更多,而非曹叡的惊疑。
毕竟。
刘禅此前先是在白帝按兵不动,坐观魏吴鏖战数月而不插手,而后待魏吴罢战后佯归成都,最后才突然于正月出其不意举兵东征。
这一连串动作,显然筹谋已久,吴蜀再盟的可能性,完全可以说微乎其微,几近于无。
除非刘禅暴毙。
但这就是无稽之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