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此一来,令得刘晔、蒋济等重臣真正不解的便是,孙权苦心经营多年可谓固若金汤的西线坚壁,究竟能出何等大事?
曹休见天子追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曹爽。
曹爽会意,转身朝后挥了挥手。
很快,几名魏卒护着一个衣着素净,但看起来仍然略显狼狈,且身形面貌带着典型江南特征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
曹叡看向那人,沉目低眉。
那人见到魏天子青罗伞盖,形色惶恐至极,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后,操着一口浓重的吴地口音急道:
“禀…禀大魏皇帝陛下!
“罪人…原是伪吴平北将军潘璋麾下校尉,姓张名凉。
“蜀将…蜀将赵云,已在房陵西南大山中击败潘璋!
“我等原在房陵以南三十余里的沮源驻营,为蜀将邓芝所逼,赵云所截,进退失据。
“而既不愿为孙权枉送性命,更不愿屈身降蜀,故辗转至襄樊,投奔大司马。
“望陛下赐罪人效犬马之劳!”
“潘璋?”曹叡微微一怔,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太尉刘晔适时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
“陛下,当年孙权、吕蒙背盟败约,自关羽手中夺取荆州,后将关羽首级献至洛阳,太祖亲自验看。
“那斩杀关羽之人,正是这唤作潘璋的吴将及其麾下部曲马忠。”
那校尉张凉连忙接口道:
“陛下…那马忠,已在去岁西城吴蜀一役中,被…被关羽之子关兴阵斩了。
“如今,恐怕那潘璋也已为关兴所杀。”
曹叡对关羽之子复仇的故事显然并无兴趣,只继续追问:“潘璋如何败的?”
那校尉不敢怠慢,便将潘璋如何接到孙权、陆逊的指令,如何发现赵云率部秘密向巫县方向移动,而后潘璋又如何自恃熟悉山地,率军尾随其后,欲图截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番。
曹休、曹爽、桓范等早已得知消息之人,面色古怪。
而曹叡、刘晔、辛毗、蒋济等第一次听闻此事之人,面色随着沉思愈发凝重。
蒋济似是无意识地喃喃低语:
“数月前,仲达便曾向陛下进言,称赵云虽在房陵,其志却绝不在房陵,而在临沮,在吴人,不意如今果真应验。”
其人身旁,刘晔与辛毗俱是目光一闪,若有所思。
曹叡心中仍有巨大疑惑,盯着那张姓校尉:
“潘璋既敢尾随赵云入山,又如何会败得如此轻易?纵使不敌,江北大山十万,何处不可藏身?他总能寻条小径逃回临沮吧?”
那张姓校尉脸上顿时露出惊惧之色,伏地叩首:
“陛下明鉴!
“罪人后来收到潘璋亲近拼死传来的消息,令我等弃守沮源,火速撤回临沮固守。
“那心腹言道…蜀人早已攻破巫县、秭归,并且…并且赵云早在初至房陵时便秘密遣人伐林取道,专为潘璋设下埋伏百重!
“潘璋东归临沮之路,被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的蜀军堵死!”
曹叡听到汉军已突破巫县、秭归时便已经震惊得失神恍惚,完全没有再听那吴人后面的话了。
而刘晔、蒋济、辛毗等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不能自已。
“蜀人…蜀人乃是正月后才发兵东进。如今不过二月初二,区区一月时间,刘禅便已率众突破了巫县、秭归?!”
蒋济不能持重,失声问道。
这么多年来,曹魏在孙吴布下间谍暗子不知几许,曹魏上层对于巫县这个荆楚门户如何固若金汤,着实再清楚不过。
甚至许多吴人将校都不曾知晓的『沉江之锥』,他们这些魏国的上层都一清二楚。
此番他们随天子离开洛阳之时,没有任何人认为,汉军能轻易突破巫县江防。
甚至许多人都以为,汉军这一次东征虽说是出其不意,但沉江之锥完全可以阻挡蜀军战船一两个月。
而只要到了三月,春汛盛极,江水暴涨数丈,水流湍急莫名,则巫县江防就更不是蜀人能够突破的了。
须知,沉江之锥之所以设下,为的就是在冬春之交,大江水浅之时阻遏上游的汉军乘舟东进。
而沉江铁锥之险,与真正的大江天险相比,根本不值一哂。
一旦大江进入汛期,湍急的江水,密布的暗礁,大江激流撞击礁石形成的恐怖漩涡,种种自然之物将构成真正的长江天险。
汉军水师再想顺流东下,可谓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