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之声再次响彻夷陵上空!
夷陵数万百姓全部抬起头朝天上望去。
火球如陨石一般出现在他们视线当中。
由於失去了牛皮与渔网的缓衝,汉军投出的石砲与装满猛火油的陶瓮结结实实地砸在城垛、譙楼及城內建筑上。
陶罐碎裂,黝黑黏腻的猛火油四处飞溅,淌了一地又遇火即燃,顷刻便在夷陵內外上下燃起烈火熊熊,升起浓烟滚滚。
一阵又一阵撼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响声轰然起落,又困在城墙之內不断迴荡。
城头,刚刚適应了汉军投石节奏的吴军士卒大多面露茫然,待身前身后儘是浓烟大火,恐慌才迅速在城墙內外蔓延开来。
“嘭!”
先是一阵棚屋被砸碎之声,紧接著瞬息之间,又跟上一阵滚木倒塌滚动的杂乱之响。
朱然的视线仍追隨著那道黑烟尾跡,脖梗僵硬转动,最后目光落在他身后那座摞得山高的滚木。
棚屋破碎倒塌。
滚木七零八落。
轰燃之下,数丈高的火舌猛地窜起,直舔城头。
灼人热浪扑面而来,直教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是那黑油?!”至於此时,朱然终於醒转过来,霎时心中震悚,汗流浹背。
他並非不知火攻。
曹魏在围拔江陵时,也曾用过鱼膏、火油附著的火矢对付过阻拦石砲的牛皮渔网。
只是眼下,投火球的投石车,他真真是第一次见!
不是过去的曹魏想不到,而是过去的鱼膏、火油,即使被点燃,也绝做不到在空中飞这么远距离还能维持燃烧之態!
这已超出了他过往的认知,即使守城经验丰富的他,一时竟也不知当如何是好。
滚滚浓烟不断朝天空席捲而去,翻滚匯集成一片低垂的乌云,罩在城池上空,连日光都变得黯淡,空气瀰漫起刺鼻的烟火味,又夹杂著种种杂物甚至血肉烧焦之臭。
朱然不知所措之际,城头吴军將校士卒更是惶惶不能自制。
几面未及撤下的牛皮渔网,被溅射的猛火油引燃,瞬间变成巨大的火毯,被热浪烘烤的吴卒惨叫著將其丟下城垛。
有人因此化作火人,在夷陵城头哀嚎翻滚,有人下意识取水泼救,岂料泼水反而助长了火势,油火在水面蔓延,引发更大的混乱,终於有吴卒带著满身大火自城头跳下。
朱然从茫然中回归,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又开始命城头一眾校尉司马维持秩序。
“噤声!”
“守住!”
“逃者皆斩!”
“回到自己的位置!”
喝骂不停,吴卒却奔逃不止,他终於咬牙拔出佩剑,剑光闪过,一名丟下兵器试图逃离垛口的士卒被他当场斩翻在地。
“扰乱军心者,斩!”
“临阵脱逃者,斩!”
他厉声重复军令。
身边亲兵和各级校尉、司马们也反应过来,纷纷拔刀,接连砍翻了数十名失控奔逃的士卒。
血腥的弹压总算暂时扼制了崩溃的势头,吴军士卒被迫缩回垛后,望著身前身后火海浓烟,脸上满是惊惧与绝望。
汉军的打击並未停止。
土山之上,傅僉冷静地观察城头吴军的混乱,再次下令。
两架由於训练配合得当,准头十分不错的投石车在他指挥下,集中火力,將装载猛火油的陶瓮,精准地拋向城头两座瞭望的譙楼。
陶瓮碎裂,黑油泼洒。
井阑火箭骤至,遇油即燃。
譙楼瞬间被大火浓烟包围,楼內吴军弓手、旗兵顿时逃出,有人不幸沾上黑油化作火人,惨叫著从丈高望台跳下,摔得筋断骨折。
赵云立在天子身侧,神色冷峻肃穆,不论大战小战,这位名震敌国被先帝大讚一身是胆的柱石之將,永远认真对待。
“陛下,城头吴人之乱,远甚臣之所料,或许…可以试著攻城。”猛火油的威力,城头的混乱,著实出乎了赵云的意料,此刻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战机。
刘禪神色一异,而后本能般看向身侧的法邈、张表、诸葛乔、霍弋等人,只见这些年轻的二代们同样面带惊异。
胡床之上,刘禪沉默片刻,最后从容开口:
“子龙將军,朕非用兵之人,今日至此不过观战而已。
“不论是战是守,是攻是撤,皆听子龙將军的。
“战机稍纵即逝,所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是此意了,假使因朕亲征,便每每要向朕请示,大汉还要眾將做甚?朕今日什么也不须做,只安坐於此。”
赵云闻此也不二话,当即召来亲兵:“速速传令阳群、马玉,命二人率部攻城!”
这位大汉军魂身侧,胡床之上,刘禪凝眸安坐,西望夷陵。
自亲征以来,他多是在战前与丞相及赵云、陈到诸將商议大略,少有自己临战指挥之时。
至於上次在大江上指挥,不过是陈到不在身侧,势之所趋,且阎宇並未提出异议而已。
毕竟抓战机临机决策这种军事上的本领,他自忖绝不比得上任何一个靠得住的將校。
而天子亲征搞微操是古来大忌。
隋煬帝北伐高句丽,问庾质对北伐战局的看法。
庾质说战之必胜,但是有一条,天子不能亲征。
隋煬帝闻之不悦,决意亲征。
而庾质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
隋军进渡辽水,围辽东城。
隋煬帝临战下了两道詔书:
一曰:『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毋庸专擅』。
这就相当於夺了將军的指挥权,违背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统兵原则。
一曰:『高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我王者之师,弔民伐罪,非为杀戮。
隋煬帝这两道詔书,成为了高句丽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