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叡甫一步入,便察觉到营中诸将神色怪异,显然惧他,便明白杨阜讪君卖直,诅咒国运被自己囚入大牢之事传到了此处。
曹休将上座让出,退至一旁。
曹叡也不以为意,落座后看着曹休问道:
“大司马,蜀虏吴贼动向如何?
“夷陵、江陵、夏口诸要地,可有何要紧消息?”
夷陵是汉吴战地。
江陵是孙权所在。
夏口则是夏水、汉水汇入大江之处,武昌脚下,江夏太守胡质负责在彼处监视孙吴援军动向。
曹休犹豫再三,终于出口:
“禀陛下…夷陵……夷陵落入蜀人之手了。”
帐内瞬间死寂。
曹叡霍然起身,瞳孔骤然收缩:
“你说什么?!”
“何时之事?!”
“如何丢的?!”
夷陵已克的消息着实惊人,纵使嚣张跋扈如曹休,到此刻仍是不能置信,讪讪出声:
“陛下,有斥候于夷陵、枝江附近得一樵夫。
“夷陵,在二月十二,为蜀军一日攻破。”
“一日?!”曹叡失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如何可能?!”
“朱然江东宿将,昔年江陵之围尚能坚守半载。
“夷陵之坚虽不如江陵,可也算城坚粮足,亦有准备,纵蜀军百万来攻,岂有一日便破之理?!”
曹休摇了摇头:“陛下,臣不敢妄言,那樵夫已被擒至此,虽言语粗鄙,但所述情形实骇人听闻。”
“你且说来。”曹叡连问。
“他说,蜀军先是投石发砲,后又以投石车抛射火球,引燃城头,城中大乱。”
曹爽在侧眉头紧锁:
“陛下,火球攻城…火球竟能抛射而不灭……不知蜀人何时竟有了这等攻城利器?”
曹叡不可思议之色更甚。
而曹休此时又道:
“非止如此,据那樵夫所言,更更有城内吴人身着吴军衣甲,臂缚赤巾,趁乱为蜀人夺夷陵北门,与城外蜀军里应外合……”
曹休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张被揉得皱巴的白纸,向天子座前递去:
“陛下,此物乃蜀人以投石砲射入城中的檄文。”
宦侍辟邪快步上前,从曹休手中接过那张皱纸,呈给天子。
曹叡展开,目光飞快扫过。
曹休参军桓范捻着胡须,沉吟片刻道:
“陛下,此檄文恶毒至极,专揭孙权疮疤,动摇其治下根基。
“更兼以悬赏诱之,朱然纵有守城之能,奈何城内民心已乱,军心已摇,内外交困,故有此败。”
曹休听得脸色发青,他不久前刚在孙权手下吃过亏,更能体会到蜀军一日攻破夷陵的战绩如何骇人可怖。
他对着曹叡道:“陛下,若那樵人所言非虚,蜀军之势,吴人恐难遏制了。”
曹叡闭目片刻,复又睁开,眼中已恢复几分冷静,片刻后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晔:
“太尉,依你之见呢?”
刘晔上前一步,缓缓道:
“陛下,老臣以为,此樵夫所见,或许不假,然终究是管中窥豹之语。
“夷陵一日而克,实在过于匪夷所思。老臣揣度,其中或有隐情。”
他顿了顿,迎着曹叡和众臣的目光,继续道:
“或许,并非蜀军当真强悍到能一日摧垮朱然镇守的坚城,而是…孙权或有密令,命朱然主动弃守夷陵,收缩兵力,固守江陵。
“毕竟,巫县、秭归已失,夷陵悬于外,补给困难,久守未必有益。
“壮士断腕,亦未可知。
“那火球、内应,或许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或是朱然撤军时制造的混乱假象。
“否则,老臣属实不知,蜀人安能旦夕间攻拔如此重镇?”
刘晔的话,让帐内紧张的气氛稍稍一缓。
曹爽立刻附和:
“太尉所言极是!定是如此!
“孙权陆逊向来狡诈,必是见势不妙,主动放弃夷陵,欲集中兵力于江陵与蜀人对峙!”
蒋济、辛毗等老臣也微微颔首,似是更愿意接受这个解释。
毕竟,承认蜀军拥有一日攻破夷陵坚城的可怕能力,对大魏将士士气的打击太大。
曹叡听着众人议论,目光再次落回那份《讨孙檄文》上,忽而想起早时杨阜所言,内心深处一种莫名的不安开始蔓延。
“传令下去,多派斥候,再探再报!朕要确切的夷陵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