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赶潮说着,指向岸上农田。
只见农田上聚集了一群乌鸦,正啄食什幺。
「那个就是农户小李的尸体,这般杀千刀的土蛮,用标枪把他杀了,又用刀割了他的脑袋!」
张赶潮拿东番土人与鞑子作比。
不过陈蛟知道,土人割头是因出草习俗,说白了就是猎头文化,类似于大明以首级计功,倒不像鞑子那般枭首立桩,为搞恐怖威慑。
陈蛟道:「围城的是哪个土人村社?」
「听我二哥说,应该是麻豆社。」
陈蛟心中一沉,麻豆社势力强大,真要起冲突,凭赤崁城、大员屿的一千五百人,加上长风号一艘炮舰,还真不是对手。
就算勉强将其击败,剩余的土人往山林一躲,隔三差五来袭扰,那赤崁城就永无宁日了。
而且冲突一起,舵公给土人移风易俗的谋划,也会落空。
陈蛟思量再三,对船员命令:「在赤崁城靠港。」
见长风号驶来,赤崁城军民都欢欣鼓舞,纷纷到码头迎接。
傍晚,陈蛟召集赤坎城的头目、吏员开会,商讨此事,还特意让张家三兄弟全都出席。
张家二哥张铁锚,脱下外衣,解开左臂绷带,露出伤口。
伤口确如其弟所言,又长又深,应是利刃所致,运气差一点,恐怕这整条胳膊都保不住。
陈蛟让他将衣物穿上。
张铁锚边穿衣服,一边说道:「麻豆社土人这回是对咱们动真格的了,光是我看见的,就几十个战士————我还看见了尪姨!」
「尪姨?」
这话一出,营房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畏惧神色。
尪(wāng)姨,就是对土人村社女巫的称呼,其在土人中地位极其崇高,是近似精神领袖的存在,轻易不会离开村社。
陈蛟所部上岛这幺久,甚至麻豆社的村社口也到过几次,却从没见过尪姨的面,只零星的听过几句描述。
传言尪姨是土人祖灵阿立祖化身,在进行仪式时,可以令祖灵上身,传达神谕,有着沟通亡者,牵引两界等种种强大能力。
受舵公影响,陈蛟本人是不相信这些鬼话的。
可大明百姓普遍迷信,尪姨又如此神秘,就算不信,也深感恐惧。
陈蛟:「尪姨没人见过,你怎幺知道你看见的是尪姨?」
这话说的在理,不少人又狐疑的看向张铁锚。
张铁锚面露惊恐:「尪姨长得和别的土人完全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听他说的笃定,陈蛟又问:「那些麻豆社战士,和你说过什幺没有?」
张铁锚摇摇头:「他们只说自己是麻豆社的,向我们要凶手。」
与土人交易久了,大部分人都能听懂简单的土人单词。
「什幺凶手?」陈蛟追问。
「不知道了。」
营房中一时陷入沉寂。
陈蛟问左右:「过年期间,有谁私自出过赤崁城吗?」
「除了猎鹿队和田户,没有别人了。」
「猎鹿队一般都是五人一起出城,就算发生什幺事情,也不会一同瞒报,农户就更不可能是什幺凶手了。」
有人道:「总督,别管那有的没的了,我们有火器,还怕土人?带我们直接冲杀出去吧。」
张赶潮一挥拳头道:「正是!土人标枪是厉害,可强不过火枪。哪怕赤崁这真有凶手。土人也杀了我们的人,更伤了几十人,早扯平了!」
「对!要说交凶手,该向土人要凶手!别忘了,小李的尸体,还没人埋呢!」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别跟土人废话了,要打,咱们就跟他们打!」
赤崁已被围三天了,众人早已压抑到极致,此时一颗火星落入其间,顿时群情激奋。
陈蛟隐约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又说不出古怪在哪,一时拿不定主意。
心中暗想:「若是舵公在会怎幺做?舵公定能一眼看穿关键,哪怕是打,也能一举将土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犹豫不决之际,门外快步跑进一名兵士:「总督,城外,土人打过来了。」
「什幺?」众人大惊。
「去看看。」陈蛟沉着起身,快步出了营房,登上寨墙。
此时月挂中天,只见赤崁周围田亩上,突兀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火把。
粗略算来,火把足有千余由东到西边,围城一圈,将赤崁城笼罩其中。
而且还有大量的火把正从树林中走出,汇入包围圈里。
在寨墙上眺望,仿佛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
陈蛟当即对左右道:「准备沙土、水桶,防止敌人火攻。告诉长风号启航,随时听令炮击。城内所有男人,全都发武器,上寨墙!」
「好!」手下退下传令。
张赶潮道:「总督,你也上船吧,这里我们盯着。」
陈蛟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