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只听呜的一声,风向又变。
「西北风,左舷迎风,小心操帆!」甲板上,缭手们互相大喊着提醒。
中式硬帆操作便捷,很快便能适应新的风向,而番人软帆就没这幺快了。
视野中,明军旗舰也再没有追上来的征兆。
颜思齐紧绷的神经舒缓,可立马又绷了起来。
「右舷发现敌船!」
「左舷敌船!」
他朝船队两侧望去,只见在两侧海面上,都看见了明亮船灯,隐约还能见到鹰船的瘦长船身。
「嗖——啪!」
左右两艘鹰船,各发射了一枚冲天花上天。
黑云之下,红色冲天花分外耀眼。
颜思齐几欲抓狂,这两艘小船阴魂不散,比苍蝇还烦人万倍。
那王八蛋冲天花,发射个没完!
偏偏他拿这两条鹰船没有一点办法。
颜思齐只恨不得自己跳进海里,游过去,把两条船凿沉。
风向又变为东北风,缭手们手忙脚乱的换帆。
颜思齐诧异的发现,两艘小船行进,几乎不受影响。
更可怕的是,他们右舷那条船,甚至在朝着北偏东航行,与风向的夹角极小,同时保持着极快航速。
这等角度,在大明船员看来,几乎与正逆风无异了。
联想两条船竖状的三角形怪帆,颜思齐的世界观受到冲击。
他双唇颤抖,嗫嚅道:「这怎幺可能?」
「嗖——啪!」
现实是残酷的,根本不给颜思齐任何喘息之机,又有两发冲天花上天。
在这种冲天花引路之下,他们船队就算是开到天涯海角去也逃不了。
甚至用不着去天涯海角,等风雪一散,船队就要被追上了。
痛定思痛,颜思齐做出决定,他极力压抑悲愤:「通知各船散开,各自逃命,我们平户再会!」
船队一旦在海上散开,各船的生存机率都会大幅下降,可大敌当前,管不了那幺许多了。
杨天生也知这是唯一的办法,无奈传令。
许久,船旁的水声减少,两条鹰船也不知道该跟着谁,在海上没头苍蝇一样,不断放冲天花。
甲板上,气氛极压抑,人人胸口都像压了块巨石,说不出话来。
就这幺沉默着向北航行了三个时辰,期间冲天花炸响不绝。
颜思齐心中涌起由衷的恨意:「我就不明白了,整个的东南沿海,就我一伙海寇吗?为什幺就追着我不放啊!」
想他这幺多年,在平户也算安安分分,甚至对大明海商,还多有照料,见荷兰人买卖大明劳工,还常常出手阻止。
这幺死命追杀,凭什幺啊?
「轰轰轰————」
正委屈间,东边天边红光闪过,接着连绵炮声遥遥传来。
有船被官军追上了!
颜思齐心里又恨又忧又怕,当真是五味杂陈。
听着远方不绝的炮声,黑暗将他心中的畏惧成倍放大,只觉的那阴魂不散的官军,仿若索命恶鬼一般。
他忙催促船员向西北转向,避开炮战之地。
同时心想,被发现的那艘船,能多拖住一会就好了。
一个时辰后,远方炮声渐渐停息。
又过两个时辰,天空中冲天花炸响,黑暗中隆隆炮声又起。
这一次,离颜思齐的座船更近。
听着那炮声,他只觉心肝都颤。
以余光扫视船员,颜思齐悚然惊觉,甲板船员,竟都是一般无二的神情!
近百名船员,一言不发,怔怔望着炮响处,呆若木鸡,那场面简直比一群死尸还要骇人。
颜思齐强挤笑容,安慰船员:「哈哈哈————敌船炮火虽强,可黑夜已至,他们追不上了,诸位大可宽心!」
半个时辰后,炮声又低了下去。
颜思齐知道,这只有一种可能,那条被追上的船————沉了。
整整一晚,颜思齐不敢入眠,甚至不敢回到舱室,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的向一片漆黑的海面扫视,全船的船员都是如此。
后半夜,又有熟悉的红色冲天花炸响,接着炮声传来。
从声音来听,这次距离更近了。
颜思齐已感到有些绝望,甚至觉得逃命只是徒劳,与其担惊受怕而死,不如投降官军算了。
正当他心灰意冷之际,一个妙计突然浮现脑海。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激动的身体微颤,对左右道:「掉头,航向正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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