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拱手答道:「臣以为当恩威皆出于上,不使大权旁落在外,以免汉时士人、宦官、外戚争权之乱象,如此方可。」
曹睿摇了摇头:「若出了个聪明的昏君呢?若他非要倒行逆施不管不顾呢?如后汉桓帝一般,他什幺都懂,国家却在他的手里渐渐败亡,此不可取。」
羊祜又道:「如若使国家完善法度,上下严明清廉一心,使官员人人忠心为君,是否可行?」
曹睿又摇头:「人皆有私,皇帝也有私,臣子也有私,各自为各自筹划,法度在皇权和权贵面前又能算得了什幺呢?」
在四名散骑之中,羊祜行事是最理想主义的,听闻曹睿此语眼神也有些黯然:「臣愚钝,难道就没有长治久安之法了幺?」
「有,不过不是你们说的这些,也不是这世上大臣们所知晓的这些。」曹睿伸手指向最后没有发言的钟会,问道:「你有何看法?」
钟会道:「汉时皇帝皆是汉高帝子孙,汉高帝智计雄才宛如天授,却也有桓灵这等子孙。臣以为此事无解,唯有上天庇佑。」
曹睿笑着站起身来,双臂张开,示意卫瓘为自己披上外袍,同时缓缓说道:「倒也不是无解,只不过解法并非世间众人所能想到的罢了。」
「集权还是分权、用文官治国还是用权贵治国、分封还是郡县、用宗室还是罢宗室,用士人还是用勋旧、重文还是重武,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问题。甚至用不用宦官、科学和政治学发展到什幺程度都与这个问题无关。」
杜预微微皱眉。科学是什幺?政治学又是什幺?陛下这番言语怎幺这般令人听不懂?
曹睿轻叹一声:「这个问题朕想了十几年,直到今日来到成都城外,方才想清楚。」
杜预不自觉的擡头看向皇帝,他很好奇皇帝会说出什幺样的话来。卫瓘、钟会等人也是这般。
「请陛下示下。」杜预小声道。
「国家如何,与掌权者、也就是皇帝的个人素质是分不开的。」曹睿看了看几人,平静说道:「朕想出的办法倒也简单,简而言之,就是皇室教育的精英化。」
「灭蜀之后回到洛阳,朕要自己教育皇子,总要比这天下人更聪明、更有见识才行。以经学和法家视角来治理国家是治理不好的,必须要以这个时代之外的高度来俯视天下,而后方能从容行事。朕要做的事情太多,朕这一生根本就做不完,或许也要如秦国那样奋六世之烈、前汉数代明君一般方能做得。当然,皇子的数量和寿命也是重要的要素,朕回去该再纳几个妃嫔了……」
「钟会,成都那里准备的怎幺样了?」
钟会欠身一礼:「禀陛下,蜀国尚书令蒋琬、太常杜琼、光禄大夫来敏三人带着蜀主的皇帝玺授、降表,已经在丑时末到了广都,此三人正在帐外候着。陛下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曹睿微微摇头:「朕不见了,无非投降罢了,见或不见又有何用?」
「传旨,两刻钟后武卫左军、武卫右军随朕一并南下成都。」
「遵旨。」钟会拱手应下,而后小跑着出去传信。
直到将这件大事当面告知了左武卫将军曹泰、右武卫将军夏侯献后,钟会方才喘息着停了下来。甫一停下,钟会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皇帝方才在帐中说的那番话。
他虽聪慧,却也听得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