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争论的文臣,亦是减小了声量,连连注目。
约莫两息左右,江昭三两步走近。
「很瞌睡吗?」江昭轻声问道。
「嗯。」小眼睛眨巴两下,赵伸可怜巴巴的点了头。
江昭沉吟着,点了点头:「好。」
文武大臣议政,于赵伸而言就跟天书一样,实在太过枯燥乏味。
就这种「强度」的议政,小孩子撑不住也实属正常。
「景王殿下尚是年幼,连日理政,不免略有疲惫。」
江昭手中拾执着几道文书,淡淡注目下去,并着重扫向了御史、谏官,徐徐道:「疲惫之态,实非主观懈怠,尚可理解。」
李宪暗自松了口气。
有了这一句话,就算是彻底绝了弹劾文书的路子。
当然,要是有人诚心跟大相公对着干,不怕大相公,不给大相公面子,那也没办法!
「恰好,议政亦是争执不休,难有定论。」
「为免耽搁庶政,就日后再议吧。」
「文武百官,若有异议者,或入内阁,或入昭文殿,自述其中缘由即可。」
「其余者,可自行散去。」江昭大袖一挥,淡淡道。
「散朝——」
一声尖呼,文武百官,有序散去。
昭文殿。
丈许长几,上置有几十道文书。
江昭拾起其中一道,作沉吟状。
阿云案!
这就是文武大臣争论不断的源头。
却说登州有一女子,名为阿云,自幼丧父,生计清贫,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及至阿云十三岁,其母亡故,叔父为了节约开支,便将尚在服丧的阿云许配给了贫农韦阿大。
韦阿大相貌丑陋,行径粗鄙,阿云自是不肯从之,偏生叔父已经受了韦阿大的彩礼,退婚却是千难万难。
于是乎,阿云遂生杀人之心,并以斧头行刺,意欲杀了韦阿大。
结果,刺杀未遂,仅是伤了韦阿大,无奈逃之。
韦阿大贫农子弟,社会关系简单,县衙轻松就查到了阿云的头上。
阿云被抓,遂主动招供,具实以招。
单从案情上讲,阿云案并不繁杂,无非是叔父恬不知耻,小姑娘不满未婚夫,遂行刺杀夫的戏码。
但,政治往往会赋予一些小事件不一样的定义。
阿云杀夫,从头到尾,愣是判了两次,都还没有定论:
一判为县令决断,认为阿云是妻杀夫,构成十恶不赦之一恶逆,应判处斩刑。
二判为集贤殿直学士、登州知州许遵决断,认为阿云尚在服丧,不宜结亲,许配之事不该作数。
如此,也即意味着韦阿大并非是阿云的丈夫,亦非是未婚夫,不该以妻杀夫论罪,而是该以简单的谋杀罪论之。
相较于恶逆,谋杀罪却是要轻上不少,该罪减一等,判绞刑。
并且,阿云是主动招供,符合《嘉祐编敕》中「犯罪未发,因盘问具招,可减刑一等」,应酌情继续减刑,也即判减罪二等,判处脊杖十八,配役一年,流放两千五百里即可。
登州是重镇,许遵此人,乃是以正四品的集贤殿直学士兼任登州知州,且有过大理寺任职的经历,州府官员自是不敢质疑,认同了「罪减二等」的判决。
知州判案,无有质疑,卷宗便呈到了刑部覆核。
刑部覆核,认同「许配无效」的认定,但反对自首减刑的认定。
其主要根据,则是《大周刑统》的两条规定:
一、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可免其非杀伤之罪,不可免其杀伤之罪,仍从故杀伤法。
也即,杀伤之罪,即便自首,也仅可减免引发其杀人的罪状,不可减免杀人罪。
就像盗窃杀人罪,由盗窃引起了杀人,若是有自首情节,便可酌情减免盗窃罪,但不可酌情减免杀人罪。
判罪的下限,就是杀人罪,不存在继续减刑一说!
二、于人损伤不在自首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