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社稷不可失,不论如何,天子也好,他童贯也罢,不可陷于蛮夷之手。
大宋此番,许脸面丧尽,但只要强军勤王而来,胜得女真去,自也脸面皆回……
是不是这个道理?
童贯只管点头,心中笃定,正是这个道理!
太师与枢相来去在说,躺着的天子,本是抬头,忽然头落枕上,两眼有泪在那白润的面庞上滑落而下,双眼直直看着天板上的纹……
“苏武,苏武哪日能到?”天子忽然如此一问,似此时此刻,就想起了他。
童贯皱眉来答:“许一月,许二十日……”
都是猜的,因为最近的书信已然不通了!
“唉……”天子在叹。
“往何处去啊……”天子唇齿轻微开合,声音很小,几乎不可闻。
“镇江,先去镇江祈福……”蔡京答得极快,蔡京岂能不急?自也迫不及待要走。
天子一动,众人名正言顺,跟着皆动,天子若是不动,众人如何好动?动了,不免来日是罪名是骂名,唯有天子先动了,才是皆大欢喜!
“天子天子……”赵佶口中嘟囔,呆呆愣愣,泪如雨下,何以至此?
头前还是汉唐之势,何以转头来,竟落得如此局面。
天子有气无力又言:“东京岂能无天子乎?若是东京无天子,赵氏岂还能取信天下啊……”
蔡京听得心中一紧,天子这是不走了?
童贯也是心头一急,这若是不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对视一眼,不是默契,却是无奈,便也在想,如何在劝天子。
却是天子话语来:“取纸笔来……”
说着,天子慢慢坐起,梁师成自是连忙去取,转头去转头来,托盘之上,笔墨纸砚齐备。
天子拿笔,众人聚目。
只看纸上瘦金体的好字几个:皇太子可即皇帝位!
蔡京童贯,岂能不是大气一松?
哦呦,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天子真有那赴死心决……
只管墨迹一落,天子开口:“走,抬朕走,只待天下之兵勤王而来,大胜女真,大胜女真啊!走……”
天子连连挥手,只怕走慢!
梁师成连忙来扶,当真扶着天子就往外走,也还在喊:“备车备车!”
天子转头也说:“枢相啊,捷胜军精锐,速速带来!护驾,护驾……”
“臣……这就去办!”童贯拱手一礼,快步飞奔,超越天子而去。
太师老态龙钟,脚步也快,再不走快,渡河而来,那快马可就说到就到。
且不说皇城内天子已然要走,那些刚才退朝而去的官员,几个还回衙署去?
大多数人都是往家赶,别的先不说,得快,钱多带一点,一家老小先往南出城去再说……
至于自己走不走,有点定力的,且还可以等一等,没点定力的,上车随着家眷也赶走去出城了!
只待听到消息,天子出宫了,那不必说,天子都要走了,还等什么?赶紧跟着走。
一时间,汴京城说乱就乱,乱成一锅沸粥。
牛马在奔,车驾在堵,推搡谩骂,乃至互相殴斗,高门大户在走,百姓争先更快……
东宫之中,太子赵桓,正也哭得死去活来,着他登基的太监早就到了,太子府詹事耿南仲也在旁。
赵桓何以愿意登基?
只管是哭,抱着柱子在哭,哭天喊地在呼:“父皇,父皇……”
一时之间,赵桓忽然也哭晕在柱子之旁,众多太监无奈,把赵桓抬着就往大殿去登基……
什么登基仪式,祭天大殿,告祭宗庙,皆无,只管换了黄衣,高台去坐,就是天子。
京城之内,自也有很多人没走,白时中李邦彦等人自是不能走的,许也不是他们不愿意走,而今他们就是朝廷了,中书门下就是他们。
新天子登基了,就斜斜坐在龙椅之上,面如死灰看着大殿之人,也有话说:“如今,如何是好啊?”
白时中顿时开口:“陛下,这东京城怕是守不住,陛下,许也当避一避才是……”
“往哪里去避?”新天子就问。
李邦彦岂能不言:“陛下……太上皇之意,便是要有天子坐镇京城,应天府也是京城,乃我大宋南京,且可先去应天府避一避,天子不居东京,居南京,自也是无妨,随后之事,自随后再说……”
就听门外有太监来报:“陛下,左掖门外,李纲拜见。”
李纲自都认识,以往他是殿中的御史。
“此人不走,还来拜见作甚?”新天子下意识一语去,转头一想,对啊,此人竟是没走,还真来拜见,天子手一抬:“让他进来!”
太监自是飞奔去跑,李纲也飞奔而来,只管往大殿内一跪,开口就呼:“陛下万万不可弃城而走!”
赵桓面色就变:“父皇已然出城,不知多少人随之而去,我……我何以就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