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撞了贵人。
直到十年后,她才隐约理解这五个字背后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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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可能会让他们满头大汗,可能无惧无谓,可能在思考如何送礼才能挽回关系……
但对于更多‘神京人’来说。
这意味着死,惩戒,和离开。
究竟是怎样的冲撞呢?
或许是在贵人聊侃时,父亲那辆破牛车发出的身声音太大,亦或是在他们说话时,自己也在说话吧。
或许是身上的气味太重,让他们感觉不舒服,皱起眉头了吧。
或许是一不小心拦住了他们的车驾,被碾了过去,还要被嫌弃车上的血肉零碎脏污吧。
有许多或许——即便是现在,她也不知道真相,在离开神京外郊的那么些年,她们一家,一村过的都很辛苦,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东西。
回神京。
渐渐地,人们都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毫无迟疑地,人们都回答。
回到神京。
必须回到神京。
那里能活命,那里才是最好的去处。
家族花了几百年的时间,一代代耕耘,求进,这才得了一个在神京外郊定居的机会,算是半个神京人,虽然冲撞了贵人,不得不离开,但十几年过去了,贵人多忘事,他们记不得这些时常让他们生气的小事。
所以,在几十年后一天,借着儿女的光,她回到了神京。
一位杂命武者,一位小吏。
听上去平平无奇,只是武道世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炮灰,路边被真正强大的武者随手一招就能化作飞灰的东西,但对于凡俗的世界而言,这已是祖坟冒青烟的成就。
她养育的三子二女中,居然有两个人中龙凤,所有人都说,她是承了家族的气运,否极泰来的。
她真的很自豪,而更让人羡慕的是,她的丈夫也是极好的人,就如父亲那样好,若非如此,子女也绝对无法成材。
一纸调令,一次孝敬,一次次的供奉,一次次的恳求。
终于,他们回到了‘家乡’。
神京,神京……
这一次,家族再一次于外郊定居,而她却搬进了城里,住进了儿子们用俸禄租下的小院。
这是多么有福气的事啊,在她年幼还未长成时,她离开了神京,而在她失去力气无法劳作时,却又回到了神京。
城里连水沟的气味,闻起来都比乡下的野花香。
人们都说她有好福气,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一直都在暗暗地感激着‘天’。
一直到那一天。
一次……冲击。
她的一个孙子,一个很安静,喜欢读书的男孩,参加了一个社团。
许多世家子弟,许多武者后裔,许多平民百姓中的菁英都参加的一个团体,简单来说,就是围绕某个大人物的子嗣行动的陪衬。
而这位大人物,据说是景王手下的臂助,他的子嗣,是顾家的年青一代的菁英,未来的家主——虽然在神京,这个身份算不上真正的尊贵,但也毫无疑问是真正的贵人。
围绕他的人,何止万计……所以,清算的时候,也是血流成河。
凭什么呢?
凭什么就是追随那个贵人的人全都要死?凭什么她的孙子,她的儿子,她的丈夫,这一系的所有血脉,都非死不可?
没有道理啊,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那个社团打打下手,做做杂务,就是这样,勤勤恳恳地在神京做事,为贵人服务啊!
她不明白,她不知道,可却不敢反抗,只能……
接受和顺从。
就如父亲没有回来的那一天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但仍然……对那命运,接受和顺从。
血液飞溅,街道猩红,禁卫在黎明时分踹开了她家的门,当着她的面,斩下了她丈夫,她三个儿子,她那个安静的孙子的头颅。
头颅滚落在地,家中的女人抽泣着被拉走,哀伤也无法发出声音。
她回忆起了母亲无泪的嚎叫,这一次,她也流不出。
三子齐亡,二女为娼,她算是幸运的了,因为苍老,只是被判了一个‘劳役’,清扫街道,收拾杂物,也算是有个归宿,能留在……神京。
神京……
自己很悲惨吗?
不是。
在神京之外的那些岁月,她经历过的啊,真正的痛苦,岂是她这种有福气的人可以置评的?
那些村口被小孩戏弄,被人投石,被人拔掉指甲都不知道反抗,傻笑着的‘呆子’,那些身体残疾,呆愚痴傻,在街头乞讨的痴儿,亦或与人殴斗,经脉尽碎的武道废人。
那些被人掳走的民女,那些被劫匪‘好汉’掏心下酒的农夫……那些辛劳一生,却要给赌博的子女还钱的枯槁男人,那些一个人将子女拉扯长大送出故土,却最后孤苦无人照料,只能痴痴看着城镇来路,默默等待的乡间老妇。
这世间,若是要比苦,简直是永无止境,永无穷尽,就如这幽冥的苦海一般,浪潮永不停息。
但,自己很幸运吗?
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