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公公此言差矣!”
“指责梁某胆大妄为之前,不妨先看看自己脚下踩的是什么路!”
他收敛笑容,目光锐利如刀:
“梁某不过是不敬那高高在上的皇权罢了。可公公您呢?”
他环视着这狼藉的寝宫,仿佛在看着王瑾的累累罪证:
“您手上沾染的鲜血,恐怕能汇成一条河!您身边萦绕的冤魂厉鬼,怕是比这新宅里的宫女太监加起来还要多!”
“如今天下之人,闻‘缉事厂’之名而股栗,小儿止啼!”
“这份赫赫凶名,不正是靠着您和您手下那些鹰犬,用无数条无辜者的性命、用无数桩惨绝人寰的冤狱,硬生生‘闯’出来的吗?”
王瑾脸色阴沉如水,冷哼一声:
“哼!休逞口舌之利!咱家没空听你聒噪!”
他死死盯着梁进扣在皇帝咽喉上的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说!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了皇上?”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此刻唯一关心的问题。
此时,梁进手中的皇帝又再度挣扎起来。
刚才两人的对话,他也听进去了一些。
只听他再度叫道:
“梁进……是谁?当什么官……”
“再不放下朕……你梁氏全族都别想活!”
“王瑾……快!杀了这谋逆的……反贼!”
皇帝还在涨红了脸怒吼,每吼两句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梁进听到这话,眼中寒芒一闪。
可随后,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摇头。
他不再看手中皇帝一眼,而是继续看向王瑾:
“放了?”
“公公,您说笑了。”
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皇帝,动作随意却让王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如今圣上在我手中,他就是我最大的护身符,是我今夜能活着走出这寝宫的唯一保障。”
“我若现在放了他……”
梁进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直刺王瑾:
“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到那时,您这位武功通玄的大内第一高手,再加上您随时可以调动的缉事厂高手倾巢而出……下官我,岂不是插翅难飞,必死无疑?”
王瑾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
他刚刚压下的杀气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升腾,寝宫内的温度再次骤降,空气中凝结出更多冰晶:
“你想戏耍咱家?!”
梁进若不放人,那就是触碰了他的逆鳞,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
唯有鱼死网破!
“公公息怒!”
梁进连忙抬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脸上却并无惧色:
“下官绝无此意。”
“恰恰相反,我有一个法子,或许能解眼下之局,对公公您,对我,甚至……对大局,都有利。”
他刻意加重了“大局”二字。
王瑾强压着翻腾的杀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讲!”
梁进的目光再次投向手中已经喘不上气来的皇帝,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
“况且,公公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圣上龙体沉疴已久,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这龙御归天……恐怕也就是这三五日的事情了。”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寝宫中清晰无比:
“龙驭上宾,皇位岂能空悬?”
“新皇登基,承继大宝,此乃天道轮回,早已注定,非人力所能更改。”
王瑾只是冷冷地看着梁进,嘴角挂着讥讽的冷笑,一言不发。
如此赤裸裸地谈论皇帝将死、新皇登基,实乃大逆不道之言。
他身为内廷之首、皇帝心腹,即便心中认同,也绝不能出言附和。
梁进并不在意王瑾的反应,他的声音压得更低:
“既然结局早已注定,天命难违……那么,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何本质区别呢?”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牢牢锁住王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
“既然事情不可挽回,那么……将其‘提前’,又有何妨?”
提前?!
王瑾心头猛地一跳。
一股极其不祥的、冰冷刺骨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双眼圆睁,死死盯着梁进。
只见梁进缓缓提起手中的皇帝,动作轻柔得如同捧起一件易碎的瓷器,但他的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目光越过皇帝涨红发青的脸,直接看向脸色剧变的王瑾,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所以,这就是我所说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话音落下的瞬间!
梁进那只虚扣在皇帝咽喉上的手掌,骤然间一动!
一股雄浑霸道、充满毁灭性的内力,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保留地、狂暴地灌入了皇帝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经脉之中!
“贼子!尔敢弑君——!!!!”
王瑾的尖啸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惊骇、愤怒和绝望!
他身形如鬼魅般暴起,枯瘦的鬼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抓向梁进!
速度快到了极致!
然而,还是晚了半步!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轻响传来。
皇帝枯瘦的身体在梁进手中猛地剧烈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原本就微弱艰难的呼吸瞬间断绝!
他枯槁的头颅和双臂,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地、软软地垂了下去。
这位曾经君临天下的帝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便已魂归渺渺。
死在了他最信任的掌印太监面前。
死在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小旗总手中!
寝宫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瑾暴起的身影,硬生生僵在了半途。
他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愤怒,瞬间变成了极致的空白。
一种混合着茫然、难以置信、以及……巨大荒谬感的空白。
他,王瑾,执掌内廷、权倾朝野、算无遗策的缉事厂厂公,竟然……又一次失算了!
千算万算,他算到了梁进可能劫持,可能谈判,甚至可能拼命。
但他无论如何,千想万想,也绝想不到,这个小小的旗总,竟然真敢!
真敢当着他的面,亲手弑君!
“嗬……嗬嗬……”
王瑾的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闹钟空白迅速被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所取代!
“你——找——死——!!!”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震得整个寝宫簌簌发抖!
王瑾彻底暴怒了!
怒发冲冠!
他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发,被狂暴涌出的真气猛地冲开束缚,根根倒竖而起,将头上的嵌玉纱帽直接冲飞!
他周身的气势和杀意,不再仅仅是暴涨,而是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终于爆发!
恐怖气势化作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墨的黑色气浪,如同实质的巨潮,轰然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轰隆隆——!!!”
寝宫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遭遇了最猛烈的地震!
墙壁上先前出现的裂纹疯狂蔓延、扩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大块大块的墙皮、砖石、瓦砾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整个宫殿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灰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狂暴的气势甚至将地上散落的碎片都卷上半空,形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
龙床上的锦被、纱帐被瞬间撕成碎片!
王瑾的双目已经完全被一种非人的、燃烧般的幽绿光芒所充斥!
他死死地盯着梁进,那目光中的恨意,足以将钢铁熔穿!
梁进当着他的面弑君,这不仅是对他职责的践踏,对他忠诚的侮辱,更是对他毕生掌控欲最彻底的嘲弄!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将眼前这个狂徒,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暴怒状态下的王瑾,其恐怖程度,远超之前任何时刻!
梁进将皇帝彻底失去生机的尸体轻轻放回凌乱不堪的龙床上,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他转过身,直面那如同魔神降世般、散发着毁天灭地气息的王瑾,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就在王瑾那凝聚了无边怨毒与杀意的一爪即将撕裂空间,将梁进彻底吞噬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