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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惨状

动乱声响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渐平息。

破晓的微光艰难地刺穿厚重的云层,將京城从漫长而血腥的黑夜中唤醒。

那曾將半个夜空映得猩红刺目的冲天火光,似乎也隨著作乱者的溃散而骤然熄灭。

唯余下城中各处废墟之上,如巨蟒般扭曲盘旋的浓黑烟柱,依旧倔强地升腾,直刺铅灰色的苍穹。

皇城一直封锁。

直到日头完全爬上宫闕的飞檐,將琉璃瓦染上一层淡金,伴隨著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队盔明甲亮、刀枪林立的禁军出现在宫门外的御道上。

为首者,正是南禁军副统领洪威。

他面容沉毅如铁,眼神锐利地扫视著宫门周遭的每一寸土地,確认再无威胁,这才高举手中令牌,沉声喝道:

“开宫门!”

沉重的宫门在绞盘沉闷的哎呀声中,缓缓向內开启。

宫门的开启,如同一个无声的信號,宣告著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廷动乱,已然被彻底镇压。

皇城这帝国的心臟,暂时脱离了危险。

两班禁军开始並然有序地进行交接,

梁进原本还担忧,若是他不在的时候继续有人刺杀赵御,到时候可会非常麻烦。

可他没想到,赵保居然带著人到了。

赵保一身深色劲装,外罩缉事厂標誌性的暗青色罩甲,腰挎狭锋长刀,神情冷峻。

他身后跟著数名同样装扮、眼神锐利如鹰的番子。

赵保快步上前,对著正在交接的禁军將领和梁进抱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寂静:

“奉厂公钧令,缉事厂自即日起,协同禁军,共同负责淮阳王赵御之看护事宜!”

他话语简洁,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

言罢,他微微侧首示意,身后几名精悍番子立刻上前,无声地融入了禁军的看守队列之中,各自占据要害位置,动作迅捷而专业,显然训练有素。

看到是赵保亲自带队,且带来的是缉事厂的精锐,梁进心中那块悬著的石头终於彻底落地,

有他们加入,淮阳王那边暂时可保无虞。

他朝著赵保微微頜首,两人目光短暂交匯,一切尽在不言中。

交接完毕,值了一整夜、身心俱疲的禁军队伍在军官的口令下迅速集结,排列成整齐的队列,

缓缓离开宫城,朝著位於城南的营寨方向撤退。

直到离开皇宫来到大街上,梁进才知晓昨夜的动乱有多么惨烈。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钻入鼻腔,直衝肺腑。

那是清晨特有的湿冷潮气,与城中各处仍在燃烧的余烬所散发出的呛人焦糊味,以及-那无处不在、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三者交织混杂,形成一种令人室息的、仿佛裹尸布般的薄雾,瀰漫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粘稠地附著在每一寸砖瓦、每一片树叶上。

梁进的目光扫过熟悉的街道,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

往昔这个时辰,本该是京城最为鲜活热闹的时候:沿街的铺面次第开张,伙计们吆喝著卸下门板;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前人头赞动,食物的香气和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挑担的货郎、赶路的车马、行色匆匆的官吏士子,交织成一幅生机勃勃的市井画卷。

而如今.—

映入眼帘的,唯有死寂与悲愴。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触目惊心的是大片大片尚未完全乾涸、呈现出暗红或黑褐色的血跡。

几个形容枯稿的百姓,正神情麻木地用木桶从街边的水沟里留起浑浊的污水,一遍遍地冲刷著石板路上的污血。水流带著血污淌入沟渠,留下湿漉漉的痕跡和刺眼的淡红。

街道两侧,胡乱堆叠著一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大多穿著杂乱的布衣,身上多有刀剑创伤,显然是在昨夜作乱中被杀或被事后处决的暴徒。

他们如同被丟弃的破败玩偶,面色青白,肢体扭曲,等待著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收户人,將他们拖往城外的乱葬岗。

更多的,则是普通百姓的尸骸。

有的躺在自家破碎的门槛內,有的蜷缩在街角冰冷的地面上。围绕著这些不幸者的,是撕心裂肺的哭豪。

白髮苍苍的老扑在儿子冰冷的身体上,枯瘦的手一遍遍抚摸著儿子年轻却已毫无生气的脸庞,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哀鸣;年轻的妇人抱著褪,而那小小的包裹里,早已没了声息,她眼神空洞,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孩子冰冷的小脸;一个半大的孩子跪在父母的尸体旁,茫然无措地摇晃著他们的手臂,似乎想唤醒沉睡的亲人,最终只能化作压抑到极致的鸣咽·—"

哭声並非来自一隅,而是如同瘟疫般瀰漫在整个街区,此起彼伏,从紧闭的门窗后,从残破的院落里,从每一个被灾难撕裂的家庭深处传来,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街道两旁的建筑也伤痕累累。

许多门窗上还歪斜地钉著未能拔除的羽箭,白翎在晨风中微微颤动。

原本平整的墙壁上,布满了刀劈斧砍的痕跡,深一道浅一道。

烧焦的窗、碎裂的瓦砾、倒塌的院墙,比比皆是,无声地诉说著昨夜战斗的激烈与混乱。

维持秩序的官差衙役们,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油滑或慵懒,个个面色铁青,眼神凶狠。

他们手持水火棍,腰缠沉重的铁链,如同凶神恶煞般在街上巡。

一部分人正將墨跡未乾的告示和通缉令用力拍打在尚算完好的墙壁上,上面画著昨夜趁乱劫掠杀人的凶徒画像,悬赏金额高得嚇人。

另一部分则粗暴地端开一些可疑住户的门扉,衝进去厉声盘问、搜查,稍有反抗或言语不清,

便是一顿棍棒相加,铁链哗啦作响,引来一片惊惶的哭喊。

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北禁军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踏著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沉默地在主要街道上巡逻。

冰冷的甲叶摩擦声和靴子踏在石板上的闷响,形成一种无形的威,让残存的宵小之徒不敢轻举妄动。

梁进沉默地行走在这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中,头盔下的面容冷峻如冰。

他经歷过大战,见识过户山血海。

但眼前这发生在帝国心臟、繁华京都的惨状,依旧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悲凉。

权力的倾轧如同无形的风暴,最终碾碎的,永远是这些最底层、最无助的蚁民。

“太惨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队伍之中,一名年轻的禁军士兵看著这一切,情绪有些崩溃:

“我家不会也”

他面上的担忧仿佛会传染,使得周围的禁军士兵也同样忧虑起来。

直到军官跑过来一边高声喝骂一边抽鞭子,才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过了一阵。

禁军终於回到营寨。

梁进卸下沉重的甲胃,便匆匆离开了营区,脚步迅疾地朝著自己在城东购置的隱秘宅院赶去。

皇后牧从霜是他手中一张极其重要却也异常危险的底牌。

她所牵扯的秘密,足以搅动整个朝堂的风云。

虽然梁进留在宅院中的后手並未触发,但昨夜全城大乱,谁也无法保证没有意外发生。

梁进唯有亲眼確认牧从霜的安全,他才能彻底安心。

当来到宅院后,梁进不由得鬆了一口气,

院內一切如常,草在晨露中显得格外精神,空气中瀰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与外面炼狱般的景象恍如隔世。

负责守护此地的季飞敏锐察觉动静,赶了过来。

“昨夜这里情况如何?”

梁进直接问道。

季飞醉了一口唾沫,带著几分狠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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