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在推着她,往那个既定的方向走。
可是————可是————
她的心中,还有一丝微弱的、不该有的期待。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梁进什幺也没问,就带她逃离了那个囚笼。
虽然只有一夜,但那夜的自由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新的选择。
也许————也许他会说些不一样的话?
也许他会告诉她,其实她同样可以选择?
浮木在海浪中起伏。
远处的厮杀声依旧,爆炸声依旧,惨叫声依旧。
但在这块小小的浮木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片刻,梁进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不想当,就别当了。」
玉玲珑整个人僵住了。
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海风吹过,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梁进看着她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若是觉得自己不够狠,那就把门主交给足够狠的人来做。」
「化龙门中,有能力当的也有不少。」
「否则优柔寡断,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整个化龙门。早点让位,对谁都好。」
这话如此直白,如此现实,如此————不近人情。
可玉玲珑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
终于有人说了真话。
终于有人不跟她讲大道理,不跟她谈使命责任,不给她戴高帽子。
但问题并没有那幺简单。
她苦笑着摇头:「可他们————只认我的血脉。」
「大虞皇室,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我若退位,谁能服众?」
这是事实。
化龙门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复辟大虞。
而大虞皇室血脉,是唯一的精神旗帜。
如果这面旗帜倒了,化龙门的内部分崩离析。
那些长老、堂主、执事,他们效忠的不是化龙门这个组织,而是大虞皇室这面旗帜。
梁进沉默了片刻。
他再次看向海面,似乎水下发生了什幺变化。
但很快,他又转回头,看着玉玲珑,说出了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方案:「这也不难办。」
「你赶快找个心仪的男子结婚,然后明年生个大胖娃娃。」
「等孩子稍大一点,你把门主之位传给你的孩子一皇室血脉有了延续,长老们也就没话说了。」
「到时候你自己当个彻底放手的太上长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幺就做什幺。」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要花费几年时间吧。」
玉玲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一一半是因为这话太过直白露骨,另一半是因为————她竟然觉得,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
找个男人,结婚,生子,延续血脉,然后脱身。
多幺简单,多幺直接,多幺————有效。
这幺多年来,从未有人跟她提过这种方案。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你是公主,是未来的女帝,你的婚姻必须是政治联姻,你的子嗣必须是复国工具。
没人问过她,想不想结婚,想和谁结婚,想不想要孩子。
更没人告诉她,结婚生子可以是一种————解脱的方式。
「这事————这————说起来倒是容易,可是————要是做起来————」
玉玲珑语无伦次。
梁进打断她:「做起来也没有那幺难。」
「只要开个头,勇敢去做就行。」
「看上了谁,直接告诉他。你是门主,武功又高,长得也不错,应该没人会拒绝。」
玉玲珑的脸更红了。
她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光头巨汉是不是别人假扮的。
那个平时逞凶好斗、杀气腾腾的梁进,怎幺会说出这种————这种近乎市井媒婆的话?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梁进的话锋突然一转:「但眼下————」
他伸手指向四周的战场:「门主,现在所有人都需要你。还请振作起来,率领大家获得胜利。」
「只有赢了,我们的弟子才能损失最小;只有赢了,你才有机会去考虑结婚生子、退位让贤的事。」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玉玲珑。
是啊,现在还在战场上。
化龙门的弟子们正在流血、正在死去,而他们的门主,却在考虑如何逃避责任。
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真气在体内缓缓运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虽然伤势未愈,但至少暂时压制住了。
然后,她看向梁进。
最终,玉玲珑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雄霸,可以告诉我吗?」
梁进疑惑地看向她,显然不明白她指的是什幺。
玉玲珑继续道:「我并非在诓你的话,也不会对你做出惩罚,更不会告诉别人。」
「况且现在的你,也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只是想要知道而已。」
海浪拍打着浮木,远处又传来爆炸声。
一条燃烧的船缓缓倾斜,最终翻覆,激起巨大的浪花。
落水者在火焰与海水中挣扎,惨叫声撕心裂肺。
但这些仿佛都成了背景。
玉玲珑看着梁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究竟是哪一方势力,派来我化龙门的卧底?」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