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关于宴山寨和宋江的各种离谱传闻,成了面摊上最热门的话题。
  每个人都在添油加醋,每个人都在发挥想像。
  那些传言越来越荒诞,越来越恐怖—宋江成了青面獠牙的妖魔,宴山寨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而说的人格外卖力,听的人格外入神。
  在这燥热的盛夏,在这等待囚车经过的无聊时光里,没有什么比恐怖故事更能刺激神经了。
  面摊靠里的那张方桌上,气氛却截然不同。
  小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握着筷子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那些污言秽语像毒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每一句都在污蔑她最敬爱的人。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爹爹!
  「咔嚓」一声轻响。
  她手中的竹筷子,硬生生被捏断了。
  下一瞬,她「霍」地站起身,右手已经摸向腰间的匕首那是一柄短小锋利的弯刀,刀柄上缠着防滑的皮革,刀身在鞘中闪着寒光。
  「爹!」
  小玉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去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
  她说这话时,眼神冰冷如刀,扫过那几个说得最起劲的食客。
  那不是威胁,是宣告一她真的会这么做,而且做得干净利落。
  这些年来,她跟着梁进南征北战,手上早已沾过血。
  对于敌人,她从不心慈手软。
  而此刻在她眼中,那些污蔑爹爹的人,就是最该千刀万剐的敌人。
  「坐下。」
  梁进的声音响起。
  不高,不重,甚至没有多少情绪。
  可就是这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绳索,捆住了小玉即将暴起的身体。
  她不甘地咬着嘴唇,眼眶都气红了,但还是慢慢坐了回去。
  只是那双乌黑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那几个食客—一她在记住他们的脸,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等爹爹不在的时候————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雷震若有所思地放下碗,沉声道:「大哥,看来这是官府在刻意抹黑我们。」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桌上四人能听见。
  梁进没有说话,只是端起粗陶碗,慢慢喝了口面汤。
  他当然知道。
  在长州,宴山寨的名声并非如此。
  他们开仓放粮,惩治贪官,保护灾民一虽然手段激烈,但确实救了许多人的命。
  长州的百姓提起「及时雨宋江」,多是感激和敬畏,绝无这般妖魔化的描述。
  可长州之外呢?
  谣言比粮食传得快,比刀剑传得远。
  官府只需张贴一下布告,在茶楼酒肆安排几个说书人,在街头巷尾散布些骇人听闻的故事,就能轻易扭转舆论。
  百姓们喜欢听刺激的、恐怖的、离奇的故事,至于真相如何,没人在乎。
  宴山寨可以抢官粮、杀贪官、救百姓,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在舆论宣传这一块上,土匪永远斗不过朝廷。
  这是力量的差距,也是规则的差距。
  而就在这时——
  「来了!来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整条街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骚动迅速扩散开来。
  人们纷纷站起身,伸长脖子,朝着城门口的方向望去。
  小孩被大人抱起来,矮个子跳着脚,后面的人推搡着前面的人。
  「财神爷转世来了!」
  「快看!真的是沈万石!」
  「大干首富啊————这辈子能见一眼,值了!」
  喧嚣声浪中,一队人马缓缓从城门口进入。
  最前面是十四名开道的衙役,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地驱赶着过于靠近的人群。
  紧随其后的是十六名六扇门的捕快,腰佩官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
  再往后,是十八名身着褐色劲装、头戴圆帽的番子一那是缉事厂的人,专办大案要案,手段狠辣,寻常百姓见了都要绕道走。
  而被这些人团团围在中央的,是一辆囚车。
  木制的囚笼,栏杆有手腕粗,刷着黑漆。
  囚车没有顶棚,里面的人完全暴露在烈日之下。
  当囚车缓缓驶近,梁进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
  沈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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