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被吓傻了,随即「哇」地哭得更凶。
  老钱顾不上孙子,他捧着那只金镯子,手在微微发抖。
  他不是没见过金子,年轻时在当铺当过伙计,上好的金器也经手过几件。
  可手中这只————这工艺,这成色,这设计,绝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东西。
  这是真正的宝物,价值高得离谱!
  绝非平民百姓有资格用的!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梁进桌前,恭恭敬敬地将镯子放在桌上。
  「这位客官,令千金————是在说笑呢。
  老钱的声音干涩:「这东西太贵重了,小老头担不起,物归原主。」
  「我那小孙子不懂事,吵了几位客官清净,小老头在这儿赔个不是。这就去把他哄好,绝不再扰了各位。」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回到狗娃身边,一把将孩子抱起,走到面摊后面的屋檐下轻声哄着。
  小玉盯着老钱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没说笑!」
  她提高了声音:「给你就拿着!一个破镯子而已!」
  老钱只是背对着他们,轻轻摇着头,继续哄着孙子。
  小玉有些急了,她看向梁进,眼神里满是不解和委屈。
  梁进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小玉,自己收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东西,他们拿了确实会烫手,也可能招来祸患。」
  「这老板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我们————不能害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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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玉疑惑地捡起镯子,翻来覆去地看。
  烫手?
  这东西凉丝丝的,怎么会烫手?
  招来祸患?
  一个死物,怎么招祸?
  她想不明白。
  这些年来,梁进教会了她说话,教会了她识字,教会了她武功,也一点一点磨去了她身上的兽性,让她越来越像个「人」。
  可她毕竟不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对于人情世故、世间险恶,她依然懵懂。
  想不通,她就不想了。
  小玉最讨厌动脑子的事情。
  反正爹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动脑子的事情交给爹,她负责动手就好。
  她将镯子重新戴回腕上,继续埋头吃面。
  这时,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面摊的几张方桌早已坐满,后来的客人只能端着碗,蹲在路边吃。
  人一多,话就多起来。
  各种议论声、说笑声、抱怨声混杂在一起,在燥热的空气里发酵、膨胀。
  老钱哄好了孙子,回到灶台前继续忙碌。
  他一边下面,一边也竖着耳朵听客人们的闲聊—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了解世事的窗口。
  很快,一个话题占据了主导。
  「最近长州那边,逃过来的灾民少多了。」
  一个挑夫模样的汉子大口吃着面,含糊不清地说:「怕是死了太多,没剩几个活人了。」
  旁边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接话,声音压低了些:「我有个表亲,前阵子冒险去了长州一趟。」
  「回来说那边真是————惨啊!赤地千里,一眼望去全是裂开的大地,寸草不生。还活着的人,都挤在还能打出水的那几口井边,为了一瓢水能打得头破血流。」
  他顿了顿,摇摇头:「那已经不是人间,是地狱。」
  这话引起了一阵叹息。
  这时,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神秘:「天灾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人祸。你们听说没?长州现在闹匪患闹得厉害,有一伙叫宴山寇」的土匪,凶残得紧!」
  一个老农模样的人插嘴:「何止听说!」
  「我闺女嫁到长州边境的村子,去年那伙土匪来过!抢了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银,还抢了沈万石—一就是今天要押过去的那个沈万石—一去长州圈地的银子。
  最吓人的是,他们跟官兵打了一仗,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
  书生冷笑一声:「你这消息都落后了。最新的消息是这群贼寇前不久洗劫了平城郡!把平城郡王的王府抢了个精光,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听说他们还冲进长州城,把长州知府————给砍了头!」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平城郡王是皇室宗亲,知府是朝廷命官。
  敢对他们下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土匪,而是造反了!
  「我听说得更多。」
  一个卖货郎凑过来,眼睛四下瞟了瞟,声音压得更低:「那伙贼寇的头子,叫宋江。听说他不是人一是阴间的魔王转世!专门来人世间杀人,收集冤魂厉鬼去填充阴曹地府的。听说他发过誓,不杀足十万人,绝不回阴间!」
  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啐了一口:「呸!你这算什么!」
  「我二舅家的三小子,可是亲眼见过那宋江的!听说他身高九尺,壮得像头牛,一顿饭能吃半只羊!最可怕的是他生性凶残,一天不杀人浑身难受,每顿饭都要用人的心肝下酒!晚上还要折磨抢来的美人一听说平城郡王府里那些王妃、郡主,个个肤白貌美,全被他糟蹋得不成人形!」
  屠夫说得唾沫横飞,周围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既害怕,又忍不住想听更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