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校事,且饮茶,定定心。」
待吕壹勉强饮了一口,他才缓缓道:
「眼下的局,等,就是最好的办法。」
见吕壹要开口,他擡手止住,继续道:
「若陆抗必死,那大司马许你的利,早一年拿,晚一年拿,有何分别?钱不会长腿跑了。」
「可若你心急,贸然动作,坏了大司马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说着,他亦举盏,轻抿一口:
「孙峻要杀诸葛恪,岂是易事?诸葛恪领军多年,军中旧部遍布,东兴一役,让他在朝中亦有人望。」
「此等人物,便如江心巨石,水缓时,它自岿然不动。」
「唯有等大潮奔涌,漩涡自成,巨石方有倾覆之危。」
吕壹神色稍缓:「糜君是说……」
「我是说,」糜十一郎放下茶盏,缓缓道:
「吕公你难道忘了,校事府现在只做暗中耳目,不做前台恶犬?」
吕壹一怔。
糜十一郎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道: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要主动去推石头,而是看清潮水何时起,漩涡何处生。」
「观其势,记其变,待其时。孙峻的刀既已举起,便不会轻易放下。」
说到这里,糜十一郎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轻声道:
「记住,孙和一死,那便是潮水已起,漩涡已成。」
吕壹盯向桌面,良久,长吐一口气:
「某……受教了。」
他起身欲走,又回头问:「若孙峻真动手……」
糜十一郎神色淡然:
「潮起时,该捞鱼的捞鱼,该撒网的撒网,各凭本事便是。」
吕壹重重点头,戴上斗笠,出了院子。
院中重归寂静。
吕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后,糜十一郎脸上的温和从容,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霍然起身,快步走入内室,反手闩死门闩。
内室陈设简朴,唯有一案、一榻、一柜。
他移开榻边那只樟木衣箱,露出后面墙壁上一块松动的青砖。
手指探入砖缝,轻轻一抠,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扁匣。
打开匣子,里面是:数卷素白细绢、一支狼毫小笔、一方特制墨锭。
那墨色黝黑,遇水不晕,却遇热方显。
糜十一郎在案前坐下,开始研墨。
他提笔,笔尖悬在绢上,略一沉吟,随即落笔如飞。
字迹正常,所写亦不过是一些正常的往来问候之语。
但这实则是大司马府秘书处特制的密码文,必须要对照密码本。
纵使被截获,不知解码规则者看去,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密文内容:
「孙峻、全公主已定策:先迁孙和至新都,后除诸葛恪。」
「孙和抵新都,命恐不久。孙和死,则诸葛恪危。」
绢纸折成寸许长条,塞入一根中空竹管,两端以蜂蜡封死。
竹管外再裹油布,最后装入一只毫不起眼的竹编食盒底层,上面覆以数块米糕作掩护。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门,轻叩墙壁三长两短。
片刻,一个跛足老仆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垂手侍立。
糜十一郎将食盒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
「老吕,走丙字三号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长安大司马府。」
「途中若遇盘查,食盒可弃,米糕可食,唯底层之物,宁毁勿失。」
老吕接过食盒,不发一言,只点了点头,转身消失。
糜十一郎独立室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诸葛元逊……」他低声喃喃,「你若聪明,便该知道,这江东的天,要变了。」
「只是不知,你会如何应对这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