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恐惧十七年后的煤山!
我在恐惧即将席卷天下的天灾和人祸!
我在恐惧变革中即将遇到的抵抗和阴谋!
但……
为何居然连你也知道我在恐惧呢?
——大明英国公张惟贤。
你究竟是忠是奸?!
张惟贤却没有理会皇帝的失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是声音略带颤抖。
「陛下于二十四日午时登基,未至申时,便已令魏逆自缢。」
「二十六日临朝听政,对政事之敏锐,对民情之洞悉,满朝诸公无不惊叹。」
「尔后,大殿焚书以安文臣,恩结阁臣以抚人心。」
「如今京畿之间,上至百官,下至生民,又有谁不认为是圣君出世。」
朱由检凝神听着,面沉如水。
他知道,真正的话,要来了。
果然,张惟贤说罢这段,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膝上的暖包,「啪」的一声,悄然滑落在地。
他整了整衣冠,对着朱由检,缓缓跪倒,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君臣大礼。
「国公这是何意!」朱由检心中一凛,霍然起身去扶。
可他的手刚一触及老人的手臂,便发现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臣,双膝跪地,竟稳如山岳,纹丝不动。
张惟贤缓缓擡起头,声音苍老,却字字清晰如铁。
「臣历经三朝,忝为顾命,如今已是风烛残年。」
「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不能说,不愿说,老臣,却不能不说!」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一股雷霆之力。
「宫中禁地,看似戒备森严,然于满朝文武而言,消息互通,从来不是秘事。」
「陛下登基当日,即令信王府旧部戍卫内宫,尚可说是为防魏逆。」
「重理亲军名册,迁内侍家眷于皇庄,诸臣已是窃窃私语。」
「及至昨日,陛下亲临校场,以武选士,顷刻间勇卫营立,三千兵卒在握,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竟无从置喙!」
「至此,朝堂之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底下已暗流汹涌!」
张惟贤每说一句,朱由检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他从来都对当前的宫墙之密不报奢望。
毕竟初登大宝,雷霆手段所立的威严,不过是暂时压制了盘根错节的积弊,却远未能扭转冰冻三尺的颓势。
但却未曾想,自己的一举一动,竟被满朝文武看得如此透彻。
难怪,难怪!
从昨日到今日,竟无一封关于勇卫营的题本上递。
原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这位「圣君」的下一招!
老人微微喘了口气,声音却愈发激昂。
「桩桩件件,在满朝文武眼中,是君疑于臣!」
「然,君若疑臣,臣又安能不惧君?」
「君臣相疑,国事何为?天下何为?」
他说完,再次深深叩首。
「臣此言,句句肺腑,字字赤诚。」
「然窥探宫禁,妄议上意,罪在不赦,请陛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