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岛之位,东扼朝鲜,北窥宽甸,其地势之险要,无可替代!」
「辽东之民,在奴酋治下,多有不堪其苦者,此人心之向背,亦不可不察!」
「有东江在,则辽民之心有所寄托;有东江在,则奴酋不能尽得辽南之地!」
「是以,东江之责,乃是牵制之虚着,制衡之巧着。落此一子,满盘皆活。奴酋一日不除,东江便一日不可废!」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朱由检,一字一句地说道:
「陛下,东江是东江,文龙是文龙。不知陛下,是否认同此理?」
将「东江」与「毛文龙」切割开来。
保的是「地」,而非「人」。
好思路!好巧劲!
朱由检心中一笑,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他点点头,似乎是认可了这个说法,但紧接着便追问了一句,将孙承宗刚刚建立起来的防线,再次击得粉碎。
「那毛文龙呢?」
这个问题,避无可避。
孙承宗仿佛早就料到有此一问,他再次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有惋惜,有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陛下,驭将之道,在恩威并施,更在明其志,用其长。」
他终于用上了准备好的说辞。
「毛文龙家道中落,半生困顿,年近五旬,方逢辽事,一朝乘风,镇江大捷,天下闻名。」
「其日日夜夜所求者,正是夸功封侯,光宗耀祖。」
「然东江兵疲民弱,镇江大捷终究昙花一现。」
「其志难伸,其功难竟,心中郁结,行事自然偏激,口中亦多有怨语。」
他看向朱由检,眼神恳切而真诚。
「陛下,臣以为,毛文龙之心,终究是大明之心。」
「所谓东江,也断然是大明之东江,而非文龙之东江。」
「若臣得任其事,必先劝以旧志,勒以皇恩,晓以利害,务使其迷途知返,再为朝廷效力!」
这番话说完,饶是孙承宗久经风浪,手心也不禁渗出了一层细汗。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在不触怒皇帝的前提下,为毛文龙,也为东江的稳定,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他将毛文龙的狂悖,归结于「志向难伸」的个人原因,而非「拥兵自重」的政治野心。
这便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也给了毛文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然而,朱由检似乎并不想走下这个台阶。
他听完了孙承宗的肺腑之言,脸上依旧是那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他沉默了片刻,那片刻的寂静,让孙承宗的心沉到了谷底。
「若朕……就是要你将他拿下,另换他人呢?」
朱由检终于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孙师,你,又当如何行事?」
图穷匕见!
孙承宗闻言,心中剧震,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涌上心头。
辽东之事,是他掌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也是他此生之梦想。
却如今竟不得不自断一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