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擡起头,看着御座上那个笑意盈盈的皇帝。
为什幺?
朱子就是理,阳明就是心啊……开蒙读书以来,就是如此,天经地义。
这……这哪里还有什幺为什幺?
看着他茫然的样子,朱由检笑着站起身来。
「这个问题,或许可以再放大一些。」
他环视各位阁臣与日讲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孔子为何要定『仁』学?汉时,又为何是古文经学取代了今文经学?」
他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倪元璐,笑了笑:
「别急,倪爱卿。」
「此问,无需你现在就答。」
他扫视全场,目光深邃,意味深长地说道:
「明日日讲暂停。三日之后,再开日讲。朕望届时,诸位爱卿能解朕今日之惑。」
说罢,他对着众臣微微一拱手,道:「请先生们吃汤饭。」
这就是日讲、经筵约定俗成的结束语了,类似端茶送客一样。
满堂阁臣与日讲官,无论心中是何等惊涛骇浪,此刻都只能齐齐跪倒在地,行大礼参拜。
「臣等,谢陛下恩赏。」
……
内阁值房内。
黄立极、李国普、施凤来三人捧着热茶,谁也没有先开口。
压抑的沉默中,是挥之不去的震撼。
良久,还是黄立极长叹一声,打破了沉寂:「今日,忘了请陛下练字了。」
施凤来苦笑着接口道:「石笥兄,陛下恐怕,已经无需我等来教他练字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这日讲,恐怕也是陛下需要一个由头罢了。否则,怕是连日讲也不用了。」
是啊,能问出「孔子为何定仁学」的帝王,其心思,早已超脱了经书的窠臼。
他们这些人虽然读书多年,却也治政多年,又怎幺会看不懂这问背后的意义。
黄立极也没有料到今日之场景。
数天前他请日讲,其实也不过是新帝登基的惯常流程而已,谁想到会搞出这幺石破天惊的一问。
他沉吟片刻,竟然也憋不住心里话:「难道……这世上,真有天授?」
值房内又是一阵沉寂。
过了片刻,黄立极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国普:「国普,为何一言不发?」
李国普仿佛才从沉思中惊醒,他放下茶杯,神色凝重地道:「陛下这是……要开新学啊!」
——你想半天就是在想这个?这个事情谁看不出来啊!
施凤来追问道:「新学?依你看,是程朱?是陆王?还是兼收并蓄?」
李国普摇了摇头,满脸苦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经义之争,历来非口舌之争,乃国本之争。陛下今日之问,石破天惊,我等三人,哪个是治经大儒?如何能讲出些新意?」
他看向窗外,喃喃道:「真不知道,三日之后,日讲官们能讲出些什幺。」
三人闻言,尽皆沉默。
这话说得隐晦了。
三日后哪里是日讲官要讲话,
分明是这位新君跃跃欲试,正待讲些什幺才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