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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超脱了经义表面,只指大道了。

这怎幺会是一个17岁的继任天子能问出来的问题?!

他究竟在信王府都读了些什幺!

倪元璐的脑袋彻底宕机了,他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学术纷争将起的担忧,对皇帝心思的揣测,对不可知未来的恐惧……无数念头混杂在一起,让他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朱由检等了片刻,见他不能回答,也不动怒,只是将目光扫向其余众人。

「诸位爱卿,可有人能为朕解此一惑?」

无人应答。

这已经不是敢不敢答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答的问题。

倪元璐被皇帝这轻轻一瞥刺激,一股读书人的血气猛然冲上头顶。

他绝不能成为第二个「三不知阁老」!

「陛下!」他猛地一擡头,也顾不得那幺多了,「臣学问浅薄,愿为陛下一试!」

朱由检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请爱卿言之。」

倪元璐脑中飞速地组织着语言,多年所学在这一刻仿佛融会贯通。

他缓缓开口,为自己争取着思考的时间。

「回陛下。欲解此惑,当溯其源……」

「程朱大家,将『亲民』改为『新民』,其意在于,君子明明德之后,当推己及人,革除百姓旧染之污,使其日新,此乃『作新民』之意。」

「此乃教化之功,是自上而下,以一人之德,新天下之民。重在格物致知,向外求索,以理为绳,规范万民。」

「故而言『新』,是取教民之意。」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见他并无异样,才继续说道:

「而阳明先生,则力主恢复古本之『亲民』。」

「他以为,『亲』字已包含了『新』意。亲之,则爱之;爱之,则教之。」

「百姓感君上之亲,自然去恶从善,日日自新。若只言『新』,则君民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失了那份一体之仁。」

「阳明先生之学,重在致良知,向内求索。君子与民本为一体,爱民如子,乃是良知本性之发露,非是刻意为之。」

「故而言『亲』,是取养民之意。」

他越说越是流畅,原先的紧张和恐惧,已经尽数化为一种阐发学问的从容与自信。

「故而,陛下所问,为何观点不同。臣以为,非是字句之争,而是其根本路径之别。」

「程朱重外,以理为绳,故言『新』,有规矩方圆之意;阳明重内,以心为本,故言『亲』,有血脉相连之情。」

「其本心,皆是为国为民,欲达『止于至善』之境。正如《中庸》所言,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此之谓也。」

话音落下,倪元璐长身一揖,拜伏于地。

「臣,愚见。」

文华殿内,寂静无声。

朱由检抚掌,由衷赞了一声:「彩!」

倪元璐心中一喜,刚要谦逊几句。

朱由检的终极之问,便如期而至。

「倪爱卿所言,甚是精彩。然,朕还有一问。」

「学问之道,贵在知其然,更贵在知其所以然。」

朱由检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让倪元璐心头发寒的意味。

「那幺,两家为何又会有这个根本的差别呢?朱子为何要求诸于『理』,而阳明子,又为何要求诸于『心』呢?」

倪元璐的得意,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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