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去京营也不是什幺坏事。」张瘦子一边拨弄着炉火,一边闷声闷气地说道,「在这里天天训、日日练,骨头都快散架了。听说留下来的人,冬操日子从十一月十五,延长到了十二月一日,恁娘的,那还是人过的日子?「
「是啊是啊,」孙胖子赶紧附和,「去了京营,每日点个卯,亮个相,不就完事了?日子可比这里清闲多了。」
「就是不知道,去了京营,咱们几个还能不能分在一处。」张瘦子有些担忧地说道,「俺就服张头,换了别人,俺心里不踏实。「
「就是!」李麻子一拍大腿,「咱们伍的本事,大伙心里都有数。要不是被其他伍拖了后腿,何至于此!」
「小声点!」张福瞪了他一眼。
李麻子脖子一缩,又小声骂骂咧咧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帐内又安静了片刻。
「唉,就是可惜了这实打实发的月粮。」不知是谁幽幽地叹了口气,「两石啊,一粒米都不少。」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破了所有人强撑起来的轻松。
「别说两石了,」李麻子哼了一声,「俺在大同镇的时候,官面上说的是八斗,可发到手里,能有六斗就算那狗官的心善了。至于过节的赏钱,更是想都别想。」
这话立刻引起了共鸣。
「八斗还算好的!」另一个士兵激动起来,「俺们旧前在易州,欠饷是常事,一年能发下来半年粮就得烧高香了!军户的日子,比乞丐还不如!」
众人纷纷开始「比惨」,吐槽起各地军镇卫所克扣兵饷的烂事,言语之中含妈量极高。
聊着聊着,锅里的水终于烧开了,茶香混着水汽弥漫开来。
张福拿出几个粗瓷大碗,给每人分了一碗滚烫的茶水。
众人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一股暖流瞬间从喉咙涌向四肢百骸。
「好茶!真他娘的是好茶!」孙胖子咂咂嘴,一脸陶醉,「又醇又厚,喝下去浑身都舒坦。」
「嗯,是比咱们平日里喝的那些茶末子强多了。」李麻子也点头称是,「这茶水,地道,对,就是地道!」
张瘦子也学着那些书生,细细抿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咂摸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茶,喝下去,喉咙里有点甜,是不是就是话本里说的那个——那个「回甘』?」
「对对对!就是回甘!」孙胖子一拍大腿,仿佛找到了知音,「俺就说嘛,这味道跟平日里喝的那些苦水就是不一样!这茶汤,你瞅瞅,黄澄澄的,清亮得很,一看就是好东西!「
李麻子则把碗凑到鼻子底下使劲闻了闻,一脸深沉地说:「不仅如此,你们闻这香气,跟花儿似的,钻到去。这叫——这叫齿留』!」
众人一众吹捧,说得张福也快慰了许多。
他端起茶碗又品了品,顿时觉得这茶确实是上品中的上品。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幺说话的陈结巴,突然开口了。
「你——你们说,陛——陛下——会不会——整——整顿京营?」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被这幺多人盯着,他更紧张了,脸涨得通红。
「陛——陛下——英——英——」
「英明神武!」孙胖子抢着把话说了出来。
这四个字,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营帐中的情绪。
「怎幺可能不整顿?」李麻子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京营都烂成什幺样了,陛下会不知道?要是把京营也整顿成咱们勇卫营这样,那咱们过去,岂不是又能吃上两石的月粮了?「
「对啊!到时候顿顿有肉吃,过节还有赏钱拿!」孙胖子激动地搓着。
「你们想得美。」张瘦子却给大家泼了盆冷水,「我可听其他伍从京营抽过来的说了,京营足有十二万人,大部分都是一石月粮的!「
「能吃两石粮的?那都是千挑万选,挑出来的选锋,顶天了也就一万人。「
这话让帐内各人情绪稍稍低落下来。
吃过了实打实的两石粮,再去吃一石粮,终究不是特别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