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和你说这些,非是为了在你面前囂张跋扈,而是以我们家为代表的这些豪右,確实是哎,
总之,青苗法一旦在河北之地施行,必然是会糜烂一片,要么就是加害於民,要么就是处处烽烟,乃至引那契丹南下,大宋都会有倾覆之危。”
“本官一片赤诚之心,可昭日月,弹劾他王安石,也只为百姓黎民,全是出於公义绝不是出自私心,还是那话,我这是上报君王,下恤百姓,为国为民,问心无愧!!”
王小仙闻言愈发的摇头失笑,却也不与他辩论,他今天也不是来辩论的,而是继续道:
“陈御史,你家中豪富如此,但据说即便是传到你这里,也不过是第三代罢了,你身为朝廷官员,又是不能经营家中財產的,敢问陈御史,你们家是如何在短短三代人之內,做到河北首富的?”
陈荐:“自然是勤俭持家,经营有道。”
王小仙失笑道:“陈御史这个笑话可不好笑,若是勤劳能够致富,那各地的首富都应该是驴子才对,
据我所知,你祖父乃是一名江湖盐梟,绿林的好汉,到了你父亲这一辈开始,便已经掌控了整个真定府的辽国榨场,压价收购河北生丝,而后高价卖给辽国人。”
“你们家还用茶引换马,与辽国,西夏,皆有接触,据说河北边军的战马,大多都反而要找你们家去卖?
同时培养刑名师爷,据说是全河北的刑名师爷,几乎都是你们家所培养的?据说整个河北,凡是刑诉案件,都要给你们家抽成?”
陈荐闻言愈发的不耐,脸色也愈发的难看,五十多岁的人了,被王小仙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许多他本在江寧一带是有著很好的官声的,这其实也是他有能力跟王小仙,王安石二人在江寧这地方斗的底气所在。
而即便是这样,这陈荐却居然也仍然没有破防,依然还是以一个极其淡定的口吻道:“家中基业,皆是父祖所创,本官身为官身,並不过问具体如何经营,然而有一点我却可以確定,那就是我家中所作所为一切事,一定是合乎法度的,绝无非法之事。”
“王小官人,我知道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我们家的家业確实都是合法,
甚至是合理所得,我本人出身如此,也確实是如此做想,
这世上有人贫,有人富,乃是天理如此,伦理如此,纲常如此,难道有钱,真的是有罪了不成么?
也正是因为我知道何为豪右,豪右又是如何做事,会如何做事,所以为国为民,我才会如此做事。
歷朝歷代,皆是如此,纵以秦汉盛唐之强,也从没有过除得了豪右大户的道理,我朝自开国以来,豪右大户对朝廷的侵蚀,对百姓的盘剥,都可以称得上是有史以来最小的了,
咱们大宋,全国最大的豪右都在河北,河北最大的就是我家,可我家这点田產人口,和汉唐时的大户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以史为鑑,所谓变法,任何针对我们这些豪右大户的法度,最终都会造成两个结果,要么受阻力极大而不得已不了了之,要么便是烽火狼烟,天下大乱,最终因小失大。
咱们大宋现在无外乎也就是国帑有些赤字,入不敷出罢了,又不是真的要有亡国之危,改什么呢?真改出什么大乱子来,致使天下百姓涂炭,难道就合你们的意了么?
今日介白既然如此的苦苦相逼,我也不妨与你说几句真心实意之话,我知道,你在江寧所做之事极好,用青苗法做纺织公司之事,做得也可谓是极其巧妙。
可你信是不信,你能做成此事,是因为此地乃是江南,是因为江寧这边所谓的豪右,其实都算不上真正的豪右,你这策略再如何的精巧,我都可以確定,你在河北做不成,你要依此法在河北效仿,最终,也一定还会是害国害民!”
“而且最终说一千道一万,家中基业,儘是合法所得,並无有违法度之事,这世上有贫有富,
乃是天理纲常,你和王安石所想要的变法,实乃是在坏伦理纲常!”
这倒也不是乱说,他们家是司法世家,真定陈氏祖训:“不通律法则不能保產”,可以说他们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合法的范围內儘可能的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
说百了,真定陈家,祖上就是黑道的,是通过贩卖私盐来获得的第一桶金,第二代则通过和辽国边贸贩马贩丝得利,本就是个標准的民间超级大豪右的路子。
稍有些不同的是,他们家在做这些生意的同时还极其注重司法队伍的培养,对比於后世的话,
有些类似於一边当著黑社会巨梟,一边开著一个全国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和法考学校。
黄河以北所有的刑名师爷,也就是诉棍都是他们家的小弟,河北提刑司所下辖的十二个州的司法参军,也就是对比於现代的法官,检察院,到处都是他们家的门客。
陈家就是通过这种一手抓黑道,一手抓司法,从而混成河北首富的。
但他妈他们这么干在北宋还真是他妈的合法的!
亦或者说,是全都成功的钻到了法律上的漏洞,至多只能说是灰色的,
王小仙闻言却是笑了,要知道一直以来,这几天陈荐的官声始终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因为从他搜集到的信息来看,这陈荐还真不是一个贪官。
他是明法出身,江寧起步入仕,所以在江寧这边的全部履歷,儿乎都是法律,刑事,案件相关的职位,也是真的为百姓著想,真的追查了许多的冤假错案,甚至是真的愿意为小民撑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