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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憧一愣:“对啊,为什么呢?”

“能是因为什么,因为嵬名山投降的时候拱手送了整个绥州城啊,一併送上的还有一万五千户的藩户,和一万藩兵,你知道,藩人本来就有好多不在户籍的,一户的规模往往比咱们宋户还要大得多。”

“拿下绥州,固然是一场大胜,可也因此彻底改变了整个廊延路的人口,和兵源结构,以前藩人人少,既已归降大宋,自然要处处谨小慎微,处处学习宋人,努力融入宋人,藩兵在打仗的时候也更是如此,说白了就是免不得要被宋人欺负,种世衡可以对他们稍微公平一下,他们也就愿意为种世衡效力了,所谓的善用藩兵,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可是现在呢,当藩兵的数量和宋军已经差不多,甚至是反超过宋军一头呢?人家自然也要按照他们自己的习俗生活,打仗的时候,自然也要和宋军谈谈条件了,你觉得这对藩兵来说,是应该的么?”

林憧:“我觉得,不应该吧,所谓入乡隨俗,这毕竟是在咱们大宋,藩人学宋,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是啊,大部分的宋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可宋人要是这么想,那你就不能怪那些藩人也想,这绥州、静州本来就是我们党项人的土地,我们在此耕种几百年了,你们才是外来的,乃至於產生,真后悔投降归宋,还是西夏好,亦或者还是自立了好,这样的观点。”

“你说一碗水端平,那恐怕是宋军不乾的,因为大多数的宋军跟你刚才的想法是差不多的,番邦蛮夷,凭什么和老子一样?

如果藩人农閒时一样可以进城打工,那么大家的工资標准要不要统一?如果这些藩人主动降工价,这他妈对宋人来说不是砸饭碗的么?

可要是纵容或者默许宋军宋人对这些藩人藩將有所欺压,哪怕只是一点点,甚至哪怕只是那些藩人们觉得是欺压,亦或者是不尊重他们的文化习惯,人家藩人现在比你宋人要多啊,凭什么他们就一定要忍气吞声呢?”

“不管是种諤还是李復圭,都有一点故意屠杀西夏老幼的意思,甚至是——

有一点,趁著他们还没有归附大宋之前,能多杀一点就多杀一点的想法,看出来了么?隨著藩人越来越多,他们这些做主帅的,慌了。”

王小仙这么一说,就连林憧也是恍然大悟,一下就明白了王小仙的意思。

这件事情,確实是极其麻烦的,反正他一个粗人,光是想想都会觉得头大。

王小仙和李復圭的矛盾就在於此,俩人不是完全为真,不是真的就翻了脸了,李復圭后面要用锤子砸他,俩人互相吐吐沫,这是有点表演的成分,是表演给嵬名浪布看的。

但同样俩人也確实不是假的,矛盾是真的存在的,王小仙是真的反对他杀人,杀老幼,他这头前脚才刚招降了嵬名浪布,招降了整个静州嵬名部,不管是军事意义还是政治意义都极其重大,后脚人家得知了自家被屠了两千老幼,肯定会心生不满,王小仙也认为军队去屠戮老弱很容易培养军人的兽性,很反感这种事情。

李復圭则是恼火於王小仙要將静州无论藩汉统统登记为藩户,而后再用公司慢慢往出捞的这种做法,认为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是在乱弹琴。

“李復圭想的其实还是分而治之的那一套,就是在静州划分出汉人和藩人,让二者互相制衡,互相闹矛盾,他再从中调解矛盾,亦或者是强行镇压矛盾,如此,才有可能维繫大宋对静州的统治,你觉得李经略想的是对的么?”王小仙突然问自己的新幕僚张水道。

“啊?我?”

张水也是一愣,刚刚王小仙一直是在跟林憧说话,他则是一直像个跟班一样的跟在后面,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因为他这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投诚”大戏效果不佳,甚至有点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意思了。

从酒宴上出来的这一路,这货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

但凡是能够更稳重一些,多等一等,等今天李復圭进城的时候,他衝著李復圭那边去喊冤,李復圭肯定会拿著他那套东西如获至宝,他说不定就能当大官了啊。

很明显他那套东西就是给李復圭准备的,是打算做静州藩、汉矛盾中,汉的那一支的代表,至少是一个马前卒的。

结果呢,东西到了王小仙的手里,王小仙转手就交给嵬名浪布了,莫说做什么代表或者马前卒了,王小仙直接让他跟在身边当幕僚,这分明就是直接调离静州了么,王小仙他在李復圭接手了静州之后,他都未必还会管静州的事儿!

这么大的一个政治投机,投崴了。

心里头骂自己,骂王小仙,甚至都忍不住按照党项人的文化在衣服上打特定的结,向佛祖祈祷诅咒王小仙被雷劈死了。

他本来打算一直装死的,没成想王小仙居然会问他的意见?

稍微斟酌了一下,而后笑著说道:“李经略的想法自然也是没错的,但却是只能治一时之疾,刻意的分化,纵然是一时可以以权术驭民,但是长期来看,必然反而会加剧静州汉人和党项人的矛盾,弄得谁都不满,小人来看,是不利於静州的长治久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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