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忆道:
“以往的话,爹从来捨不得跟娘置气,前几年虽然偶有拌嘴,但也很少。
到去年和今年时,这种情况已经变得很频繁了。”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一点。”
他这时便凑到朱標耳朵上,用几乎蚊蝇般的声音开口说道:
“我怀疑岳丈该当是病了,对你和岳母做出的这许多事,该当都是五臟中的脾臟出了问题。”
甲亢,说白了就是脾亢进。
这会进一步影响人的情绪,做出衝动、暴躁、易怒,甚至是极端的事情来。
“什么?”
“姐夫你是说——”
朱標的话音刚说到一半,胡翊立即上去捂住他的嘴。
“此事你我二人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
不能说出来,就只能在心里消化著。
这种病他从未听说过,但出於对姐夫的信任,他心里也琢磨起来,莫非真是事出有因?
胡翊敢这么说,当然有缓和朱元璋、朱標父子情的意味在里面。
但其实他也对於这位岳丈,有一些怀疑。
此时胡翊依旧压低了声音,凑在朱標耳边耳语道:
“得了这种病症,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愈发易怒暴躁,有时候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家人。
他们当时在气头上,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错事,等意识到了,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在心中懊恼不已,岳丈昨夜將我叫去奉先殿时,也很后悔,想来这並非出自他本意。”
朱標这时候深深看了姐夫一眼,再一琢磨。
他最后点著头道:
“姐夫,若当真如此,该如何是好?”
胡翊摇起了头。
如何是好?
他可不敢去给朱元璋把脉,这平白无故的,只能是找寻一个契机来看看了。
这哥弟二人关起门来聊了一会儿,总算是聊开了。
朱標便主动开口说道:
“爹是为了將钱事革新国策推行到全国去的事,但他做的过於极端了,我看不惯,最终忍无可忍说了几句反对他的话。”
胡翊点头道:
“昨夜岳丈也与我说了,他说你要行正道,治国理政当要光明正大,身为君父,更要依律而行,对他的做事方法你表达了不满意。”
朱標见他都知道了,便不再讲述经过,而是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
“大明律既已定下,身为皇帝,首先就应当依律而行,倘若皇帝自己都不遵守制定下的律法,
那这个朝廷上下就会乱套。”
他又道:
“爹已贵为大明皇帝了,到了这个位置上,又岂能再搞那些阴谋诡计,都说楚王好细腰,国民多饿死。
倘若一个皇帝总做出此等行径,上至官场,下到国民,都將会效仿,到那时又该乱成何等境地呢?这天下还能治理吗?”
胡翊点著头。
朱標的说法其实是有道理的。
朱元璋弄的这些特务政治乾脆无视律法,尤其是从洪武十五年设立锦衣卫开始,虽然大大增加了监察百官、杜绝作奸犯科的力度。
但背后所带来冤假错案也是一堆,搞的一片哀鸿遍野,怨声载道,使民间一听到“锦衣卫”这三个字,便嚇得灵魂颤慄。
这些特务政治最终带来的后果是,这个时代的人谁也不相信谁,全都是人人自危。
这也导致了洪武后期的朝堂上,更像是变成了朱元璋的一言堂。
他说啥就是啥,没有任何人敢反驳,朝堂上听不到任何声音,正面的、负面的都没有,只有一片附和声。
这样的朝堂,至少是不健康的,
话扯远了,胡翊想到这许多问题,知道朱標的忧心是对的。
但还是那个问题,钱事革新的国策该如何推行下去呢?
胡翊这时候也问了他一个问题:
“老大,若是换了你来做钱事革新这件事,將这崭新的钱法推行到大明各地去,你又会如何做?”
这个问题,朱標还真想过。
他开口便道:
“自然是叫百姓们都知道此事,即便有人从中阻挠,可以派检校暗查,抓住证据后严办!”
朱標对此也是深恶痛绝,他怒而磨著牙道:
“查出这些害虫!
查一个查一个,查一地杀一地,绝不手软!”
但他也是立即又补充道:
“不过,我所说的这个查是用合適的手段,而非直接以暴力摧毁对方,以此换来所谓的推行成果。”
说到此处,朱標也是反问胡翊道:
“姐夫,我始终觉得恶人应当遭受审判,还世人公道,然后再判他们极刑!
大明律的作用应当得以体现,也唯有维护《大明律》中的条文,天下人才能依律而治,你觉得我错了吗?”
“没错。”
胡翊答了一句,但隨即又道:
“但时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