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明开国之初,对於基层的管理,地方上还用的是元朝的旧制度。
大概是以50户为一社,设立社长,然后社长直接对接县衙。
这样的设立先不说,主要问题在於,担任社长的基本都是当地大户豪绅,这就形成了垄断。
像堆肥推广这种事,到了这些担任社长的豪绅手中时,就被卡住了。
豪绅们自己田地多,在当地又有话语权,普通百姓们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够见到县太爷一面,对他们来说县令就是当地的天。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的触鬚就算再长,过不了基层社长这一关,你的政令、
旨意一样延伸不到基层,事情是办不好的。
胡翊当面將这一层说出来后,果然引起了朱元璋的重视。
“你说的对,基层的关节若不打通,往下,咱的政令传递不下去。
往上,那些百姓们遭受豪绅们的压迫和剥削,却无法鸣冤,那些豪绅们自己就是官,在当地就是地头蛇,此种情形若不加以处置,將来极易激起民变。”
朱元璋对这些还是有些预见性的。
他琢磨著,也叫胡翊和陶安先想想主意。
过了一阵,老朱忽然又伸手召来了女婿,开口说道:“50户为一社,这法子过於粗糙鬆散,咱若是要十户为一甲,设一甲首。
那么一百户作为一里,设一里长,甲首向里长匯报,里长直接与县衙沟通,这样做如何啊?”
朱元璋的构思,便是他在几年之后,在大明设立的里甲制度雏形。
其实这样的设置,问题不大。
但真正的问题,在於朱元璋后面所说的那些话。
“咱是这样想的,以十户为一甲,百户为一里,再以路引为凭,限制百姓出行。”
胡翊听著这些话,没有做声。
朱元璋显得兴致勃勃,又是继续兴奋说著他的构想:“路引限制百姓出行,那便出不了什么乱子,最好是將当地百姓就圈在百里之內,叫他们与农田相绑定。”
说到此处,朱元璋又再度畅想起来:“路引这东西,咱要多加限制,那百姓要到何处去,由甲首签名,再由里长签名,最后送到县衙盖章后才可具有出境效力。
所过的每一处地方府县,都要盖章画押,逗留地方超过三日,则需向当地官府报备,申请暂居,若超过路引上所定出行日期,则以逃户处置,流放为奴。”
到这里还没完呢。
朱元璋的话,令陶安都有些皱起了眉头来,显然陶安听了这些话都不太赞同的样子。
老朱却有些沾沾自喜,他又是兴奋地说道:“各甲、各里的百姓也要多加约束,按上等地、中等地、次等地划分,每种等级的地能种啥,咱也要给他们严格设定品种,如此一来,这套地方上的治理方案便算是成了。”
“咱最近看《商君书》,尤其又有心得,应当再加上连坐之法。
一甲中有人出错,甲首若不举发,则十户连坐。
一里中有人犯罪,里长若不举发,则一里连坐。
有此一法,则咱这大明江山无虞,朱家社稷便就此稳固住了。”
朱元璋笑的合不拢嘴,他大概真的以为自己设立起这一套限制百姓的东西出来,是个天才!
此刻的老朱,面色喜悦而红润,那骄傲自满的模样直接都快溢出来了,两眼扫过胡翊和陶安时,更是一副暗示他们的模样,仿佛在说,你们快来夸我啊!
都快来夸夸我!
陶安似乎觉得此事不妥,但反对的意见显然並不大,他是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但这个法子全部落在胡翊的耳朵里,却又是如此的可笑,又可悲!
明日才在朝堂官宣他任右司郎中,这还未正式入主中书呢,胡翊已经觉得有些可笑了,他更加觉得身为大明的百姓,是一件极其可怜的事。
將大明六千万百姓,尽都当做你朱家的家畜,如此多加限制,百姓只能是恆贫恆弱,断然没有出头之日。
这一刻的胡翊,看到老丈人的如此嘴脸时,他一个字也夸不出来。
不但夸不出来,他心中只觉得可悲,又愤怒。
他想要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