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定了定神,抬手拿起处方笺,笔尖在纸上顿了两秒,又回头看了眼张福,他正望着诊台角落的温水杯,眼神里仍有怯意,但更多了几分对“可能好转”的期待。
陆东华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希望。
这一眼,让方言彻底压下了最后一丝犹豫,手腕一落,稳稳写下调整后的“下瘀血汤”方:大黄一钱(后下)、桃仁七粒(去皮尖)、地鳖虫七只(去足炒)、麦冬十克、玉竹十克、防风十克,末尾特意标注“黄酒一两、蜂蜜三钱送服,外敷地龙冰片散”。
写完方子,他没直接递出去,而是转头对安东说:“你去带他们办下入院手续,安排个靠窗的单间,窗户别开太大,风别直吹进来。”
张福哥哥愣了愣,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方大夫,您能帮我们看病就很好了,我们抓了药回家煎就行,哪好意思再占床位……”
“得住院观察两天。”方言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药药性猛,第一次喝怕有反应,住院能及时调方子,也能盯着他的二便和精神头。你放心,床位不紧张,费用也按普通病房算,别担心。”
虽然人家说是砸锅卖铁也得救,但是方言总不能让人家真砸锅卖铁。
接着他们就被人带去办住院了,方言拿着药方,打算自己去中药房亲自去弄。
这会儿看到师父,才想起他还在隔壁看诊呢,这会儿丢下人过来给他说狂犬病的事儿,外边的病人怕是已经等着骂娘了。
结果出去后,才发现那些患者已经被分诊的护士请到其他几个诊室去了。
陆东华对着方言说道:
“我跟你一块儿去拿药。”
方言点了点头,接着两人下楼去中药房拿药。
中药房的人也是很久没看到方言亲自来了,有些惊讶的问道:
“方主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新病人到医院了?”
“嗯,狂犬病。”方言点头。
“啊???”中药房值班的药师几个人一脸懵逼,那玩意儿不是发病必死?怎么方言接诊了?
中药房里瞬间静了两秒,几个药师手里的戥子、药勺都停在半空,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负责抓药的祝鑫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药包凑上前,声音都压得低了些:“方主任,您没开玩笑吧?狂犬病……这病不是说发作了就没治吗?咱们医院还能治这个?”
旁边整理药柜的小药师也探过头,眼里又惊又好奇,他刚到中药房没两年,只在课本里见过“狂犬病”的记载,从来没听说过中医能治。
方言没多解释,把处方笺递过去,指了指上面的药味:“按这个方子抓,大黄单独包,标注‘后下’,斑蝥要去足炒透,别弄错了剂量。”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桃仁去皮尖,地鳖虫得用陈货,别拿新晒的,新货药性太烈。”
陆东华在一旁笑着帮腔:“你们方主任心里有数,这方子是仲景的经方改的,以前治过不少例,放心抓。”
“经方?”祝鑫愣了愣,接过处方笺仔细看,大黄、桃仁、地鳖虫……这不是下瘀血汤吗?他以前给妇科病人抓过这方子,治产后瘀血腹痛的,怎么跟狂犬病扯上关系了?
但看方言和陆老的神色都笃定,他也没再多问,赶紧招呼同事按方抓药:“小吴,你去把陈地鳖虫找出来,我来称大黄,记得单独包!”
小药师应了声,快步走到药柜最里面,翻出一个贴着“陈地鳖虫”标签的陶罐,倒出几只通体黑褐、质地干爽的地鳖虫,又拿放大镜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杂质才敢称重。祝鑫则拿着戥子,小心翼翼地称大黄,一钱的量不多,他反复称了三遍,才把药粉倒进专用的牛皮纸包里,用红笔醒目地写了“后下”两个字。
方言站在一旁,目光没离开过药柜:“斑蝥呢?拿出来我看看。”
负责管毒性药材的王药师连忙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密封的瓷瓶,倒出三只用白纸包好的斑蝥,递给方言:“方主任,这是上个月刚炮制好的,去足炒透了,您瞧瞧。”
方言捏起一只,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对着光看了看虫体的颜色——棕褐色的虫体干爽无油,没有焦糊味,才点点头:“行,就用这个,跟其他药分开包,标注‘有毒,遵医嘱服用’。”
陆东华在一旁看着,偶尔提点一句:“蜂蜜用枣蜜,性温,能更好地护胃气;黄酒要三年陈的,别用新酿的,新酒太冲,怕伤了病人的脾胃。”
药师们这才敢放心动手,一边抓药一边忍不住小声问:“这方子真能治狂犬病啊?我以前听我爷爷说,以前乡下有人被疯狗咬了,都是用艾灸伤口,也没听说过用下瘀血汤的。”
“艾灸是早期预防,阻毒扩散的,发病了就不管用了。”陆东华解释道,“这病关键是瘀毒入里,堵了血脉,下瘀血汤能把瘀毒从二便排出去,跟疏通水管一个道理。以前浙江象山那边,用这方子治好了不少人,还有十年随访的记录呢。”
说话间,药已经抓好了,分装在五个牛皮纸包里,大黄、斑蝥各占一个,其余药味混合装了三个,外面还套了个印着医院标识的布袋。祝鑫把药袋递过来,又特意把写着“用法用量”的纸条塞进去:“方主任,都按您说的弄好了,用法也写清楚了,您再核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