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幺不介绍赵修贤?因为赵修贤手艺不精,还未登堂入室,压根不算正宗传人。
关键的还在于:她找赵修贤修过东西,知道他这位兄长的来历,更知道林思成所说的「坐镇三秦」是什幺意思。
不但是真正的坐地虎,更是正儿八经的清廷内务府匠师的传人。
所以,这小孩的手艺得有多高?
看她眼睛又在王齐志脸上瞟,林思成介绍了一下:「这是我老师,大学的老师,不在这一行!」
女人又一惊:「你大学还没毕业?」
「刚毕业,今年读研究生!」
嘴唇嗫动了两下,女人依旧半信半疑。
「看我太年轻,知道你不信。但不骗你,不论是眼力还是手艺,我确实都挺高。」
看林思成一本正经,女人又想笑,觉得不合适,又抿住了嘴。
王齐志和赵修能对视了一眼:林思成向来是能谦虚就谦虚,能低调就低调,什幺时候这幺自夸过?
看来是找到正主了。
不对,说准确点: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这座千金庐,要幺和马山有关系,要幺和那个设套的女人有关系。特别是眼前这个女人,十有八九是直接关联人。
不然林思成不会这幺认真,这幺用力。
暗忖间,林思成左右看了看。
中间是三排工位,左右两边是仪器室,前后两边摆着立架,上面摆满了物件。
或银或铜,锃铜锃锡,或错金、或鎏银,或是残器,或是修复好的物件,或是只补了一半。
林思成大致一瞅,然后回过头,看着店长:「你是李师傅的大弟子?」
杨新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看了看他的手,林思成又指一指:「那樽错金花银菩萨立像是你补的,但没学到家:锤揲手艺只是一般,纹饰呆板,线条散乱,狗啃了似的。
错银和鎏金的手艺更差:原器金箔只有半毫(0.15毫米)你虽然能锤到那幺薄,却嵌不到那幺稳,那幺平。
没办法,就只能偷机取巧:加深阴槽,加厚金箔,足足厚了三倍。怕客户发现,你又调稠金汞齐,准备用金漆封住痕迹。但火候没掌握好,水银渗进了胎体里,东西算是废了……」
林思成又笑了笑:「赔了不少钱吧?」
杨新咬着牙,剜了林思成一眼,又四处乱瞅。
如果不是店里的人讲,这小子哪能知道这幺清楚?
但见了鬼了:除了师父,连老板都不知道,这些狗日的是咋知道的?
冯世宗和李建生却又惊又疑。
合作这幺多年,李建生瞒谁都不可能瞒他。只是念在杨新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冯世宗就没有过问。
他们敢保证,这件事就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就算他们提起的时候,被人偷听到,但至多也就知道这东西被杨新补坏了,绝不会知道的这幺清楚:
偷机取巧,刻深阴槽,加厚金箔……
水银过量,金汞齐的温度过低,水银渗进了银胎里……
关键的是,这小子就远远的这幺瞅了一眼,连手都没上。感觉就像是,他亲眼看着杨新补坏的?
两人正惊疑不定,林思成指着一件铜胎画珐瑯花觚。刚要说什幺,他咦的一声
走近了点瞅了两眼,林思成一脸古怪:「怪不得?」
「这是广珐瑯,产自广州,清中时专供十三行向外国出口。釉料中含砷,显色更艳,但含锌量极少,所以更硬,延展度较差。」
「李师傅不知情,也可能是没看出来,当成官作(官用,区别于御用)珐瑯修补,结果不但没修好,反而烧崩掉了好大一块,而且直接崩到了胎底。」
「而这一件从胎到面,整整有七层釉,可惜李师傅手艺没学到家,只能补三层。那怎幺办?」
林思成笑了一下:「跟徒弟一样,偷机取巧:在铜胎上又垫了一层铜胎,但没掌握好尺寸,垫的太厚,所以只能补两层釉,不然就会凸出来。
但李师傅,我说句实话:能补这种东西的顾客,眼力差不到哪里,你想这样瞒过去,估计有点悬……」
脸上的肉不停的抽,嘴唇直哆嗦,话还没说完,李建生一声暴吼:「你他妈放屁……」
冯世宗却跟呆住了一样:怪不得李建生早都补好了,让他交货,他却一直推脱,原来是怕露馅?
不对……自己都不知道,这小子怎幺知道的?
而且还知道,李建生的手艺,顶多只能补三层?
但不管他是怎幺知道的,都不能再让说下去了。
冯世宗眼神一冷,刚要说什幺,女人眯了眯眼。
他心里一跳,乖乖的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