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未有与虎狼讲信修睦而能保全者!」
「谁若信其鬼蜮伎俩,力主和议,非愚即妄,实则与通敌卖国何异?!」
他越说越激动,虽未直接点崇祯之名,但句句都戳在他的心窝上:「春秋大义,华夷之辨,凛然不可侵犯!」
「今日有人竟欲效仿五代旧事,割地输款,有何资格为天下士民之主?」
黄道周这番话已经不是指桑骂槐了,简直相当于贴脸开大。
五代旧事,割地输款,这不就是指的儿皇帝石敬塘吗?
满朝文武听得心惊肉跳,都为黄道周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检,脸色早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直冲顶门,他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自认非亡国之君,却处处遭遇亡国之象。
如今竟被臣子如此当廷指斥,简直岂有此理?!
「够了!」
朱由检猛地一拍御案,指着黄道周,声色俱厉地怒喝道,」你休要在此巧言令色,颠倒是非!」
「朕看你不是不懂,分明是借题发挥,诋毁大臣,讥讽君上!」
「如此暴论,与古之少正卯何异?」
「巧言乱德,辩言倾政,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却只学成了佞口狡辩!」
「按太祖皇帝训示,似你这等妖言惑众、扰乱朝纲者,当斩不赦!」
这个「斩」字一出,大殿内空气几乎凝固,所有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句O
但朱由检终究还有一丝理智,他知道杀了黄道周这样的清流领袖,必致物议沸腾。
于是他强压心头杀意,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朕生性仁慈,不愿轻开杀戒。」
「着即贬官六秩,滚出京城,去江西按察司当个八品照刷磨堪官(负责核对文书的小吏),好好反省你的狂悖之罪!」
「退朝!」
说罢,崇祯再也不顾满朝文武,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充满怒气的背影O
皇帝如此震怒,并直接出面为杨嗣昌站台,驳斥黄道周将其远贬。
这等强硬姿态,总算是压制住了朝堂上的反对声音。
众臣见皇帝态度如此坚决,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再轻易出头。
可就在风波即将平息的关头,一封来自宣大的奏疏,却又再次掀起了波澜。
这封奏疏自然是卢象升递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反对议和。
但卢象升很聪明,他并没有像黄道周那样贴脸开大,直接驳斥皇帝和杨嗣昌的议和之举。
他巧妙地引用了皇帝此前在兵部咨文中的原话「插部可赏,而东虏万万不可赏」,来作为立论的依据。
他在奏疏中表示,陛下金口玉言,早已明辨夷狄,区分对待。
要是皇太极真有和谈诚意,必须先归还其侵占的辽东故土,以示悔过。
否则,一切免谈!
至于东虏威胁,请陛下放心,臣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也略知武备,不敢有负圣望。
臣督师宣大,经年以来,勤加操练,秣马厉兵,麾下已有敢战之志,亦有可战之兵!
请陛下放心,臣有信心,可为大明守住国门,抵御东虏!
听了卢象升这番掷地有声的保证,崇祯沉默了,而满朝的文武大臣们也都沉默了。
只是这沉默中,还夹杂着许多不以为然。
谁不知道关外女真兵锋锐利?
坊间早有传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自萨尔浒之战后,官军几乎是逢战必败。
你卢总督虽然素有知兵之名,但说出「有信心能抵挡东虏」这种话,是不是有些过于托大,甚至可笑了?
但卢象升自己可不这幺觉得。
他只知道如今的宣大边防,确实已是兵强马壮,今非昔比。
自从他临危受命,接任宣大总督以来,就雷厉风行地开启了大规模的屯田活动。
由于清军屡次入寇,宣大地方早已是十室九空,大片都是无主荒地。
因此,卢象升的屯田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不仅恢复了卫所军屯,而且还大量招募了流民。
这些荒地以官府雇佣的形式分给流民,按季度发放米粮作为工钱,产出的粮食则大部分收归官仓,以充军资。
史载,卢象升「大兴屯政,谷熟,亩一钟,积粟二十余万。」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解决了吃饭问题,卢象升立刻开始着手整肃兵马,打造一支能战的强军。
他立刻着手淘汰军营中的老弱残兵,招募精壮勇士入伍,并大力改进训练方法,提升边军的战斗力。
与此同时,他又对军中奖赏制度进行了改革。
他公开宣布,从专门负责偷袭、侦察的「奇兵」开始,凡是能割下真鞑首级的,一律赏银五十两。
其中,直接割首者得三十六两,协助的同袍分十四两。
即便无法斩首,要是能缴获敌军弓箭一把,便按市价赏赐等价银两;
要是能夺获战马一匹,同样按马价给予赏银。
这套清晰、丰厚且及时兑现的赏格,极大地刺激了将士们的求战欲望和勇气。
对于明军缺马的问题,卢象升则是上书崇祯,请求恢复与蒙古各部的互市。
哪怕蒙古诸部大多都倒向了后金,但这也是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