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示隆宠,他再次赐给了卢象升尚方宝剑,并命其总督天下援兵。
但卢象升去意已决,他接连上疏,无论如何也要回乡为父守制。
他在奏疏中痛陈:「臣本非统军之才,只是凭一颗忠心办事,也从不推辞危难。」
「但自臣父猝然离世,长途奔丧,悲痛已极,致使精神涣散,身体状况早已大不如前。」
「更何况,臣如今还在身披重孝的守制之期。」
「以此不祥之身高居三军统帅,不仅观瞻不雅,更唯恐导致军令不灵,士气不振。」
言语间字字血泪,情理交至。
卢象升并非畏战,而是朝廷规矩本就如此,亲人离丧就得丁忧。
再加上以「哀毁之躯」统帅大军,于礼不合,于军不利。
可对于卢象的恳求,朱由检的态度只有一个:
置之不理,留中不发。
君父君父,君还在父之前,为了抵御外侮,只能牺牲一下臣子的孝心与个人名誉了。
为了防止卢象升被逼急了带兵哗变,崇祯又安排了杨嗣昌居中统筹,严格控制卢象升军队的粮饷供应,并派遣高起潜为监军,在军中盯住卢象升。
君命难违,父丧未葬。
卢象升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与矛盾之中,他甚至还一反常态,对身旁的亲信抱怨了起来。
「某与高监军、杨本兵三人家中皆有丧事,具为不祥之身也。」
「为人子者,若不能尽孝,又何谈忠君?」
「高起潜可以暂且不谈,可杨嗣昌身为枢辅,非但不丁忧守制,反而稳坐中枢。」
「他如今举荐我,不过是想让我来分担舆论指责罢了!」
「他日见之,必定当面责之!」
可抱怨归抱怨,皇帝的命令还是不能违背的。
卢象升别无选择,只能穿着一身素缟,踏上了勤王之路。
十月初四,随着清军主力纷纷南下劫掠,京师压力骤减。
朱由检立刻在建极殿的平台上召见了卢象升。
时值深秋,紫禁城内早已是朔风凛冽,草枯霜白。
卢象升一身缟素,在秋风中显得十分疲惫。
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眼带血丝的臣子,皇帝不禁有些动容。
他先是温言慰勉了几句,肯定了卢象升的忠勇之心,随后又话锋一转,透露了自己的内心倾向。
他希望能与清军议和,并嘱托卢象升护卫京师,等东虏自退即可,切勿轻易与鞑子主力决战。
卢象升闻言心中一惊,立刻从这番话中嗅到了危险的信号。
眼下鞑子正在北直隶肆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要是此时朝廷与清军达成和议,那幺战败失地、纵敌蹂的罪责,将由谁来承担?
这幺多身首异处的百姓,这幺多损失惨重的权贵,他们的气该往哪儿撒?
皇帝是君父,无人敢指摘;朝廷代表国家体面,亦不可轻侮。
算来算去,唯有他这个手握重兵的「总督天下援兵」,正是最理想的替罪羔羊。
「此非袁督师旧事乎?!」
一个可怖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再看看身处环境,脚下的建极殿平台,不正是当年袁崇焕褫夺官服,锁拿下狱的平台吗?
强烈的危机感与剿贼安民的信念交织在一起,促使卢象升再也无法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