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尚可保西北半壁;妄动,则可能全局崩盘!」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门外有亲兵高声禀报:「抚台、军门,宫里来人了!」
「说是带了陛下的旨意。」
洪承畴闻言神情一肃,立刻对左右吩咐道:「还愣着干什幺?」
「速速收拾署衙,设立香案龙亭,铺好毡垫,本督这就与孙巡抚前往迎接天使!」
然而,预料中旌旗仪仗、宣旨唱名的场面并未出现。
来的是一位面白无须、行事谨慎的内官,自称姓赵。
他并未走向那设好的香案龙亭,反而对洪承畴和孙传庭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洪督师,孙抚台,借一步说话。」
洪承畴心下诧异,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忙将赵公公请入内堂。
进入内堂后,赵公公并未取出黄绫圣旨,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题本递了过来。
孙传庭见状一愣:「这是————」
「此乃皇爷的亲笔信,两位大人一看便知。」
洪承畴和孙传庭恭敬地双手接过,等展开看过后,两人的反应却大不一样。
信中的字迹确实是皇帝的笔迹,但却带着少有的商榷之意。
朱由检在信中首先表达了对京畿局势的担忧,询问孙传庭能否设法抽调部分秦兵入卫。
接着他话锋一转,提及有意调洪承畴前往辽东,接任督师一职,以稳定关宁防线。
而在信的末尾,还有一句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话:「————川中之事至关重要,卿等可暗中留意,若能使贼寇暂安于西南,不至趁虚北顾,则社稷之幸也。」
孙传庭看完,心下无比激动,他立刻对赵公公拱手道:「请公公回复皇上,臣孙传庭必当竭尽全力,尽快筹措兵马,入卫京师!」
「至于西南贼寇————臣会设法周旋,力求稳妥。」
赵公公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便在洪承畴的安排下休息去了。
等天使一走,孙传庭便迫不及待的对洪承畴说道:「洪督师,皇上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这就修书一封,设法送往成都,试试那江瀚的口风。
「要是能换来数月的相安无事,我秦兵主力便可放心北上!」
说着,他就要走向书案,可不料却被洪承畴一把拉住。
「伯雅,且慢!」
「此事万万不可!」
孙传庭一脸不解地看着对方:「督师,这又是何意?」
「此前你曾说过,没有旨意不可妄动。」
「可如今皇上已经下旨,想要我等入援京师,你怎的还要阻我?」
「莫非督师真是惧了那东虏?你若是贪生畏战,大可留守潼关,我自领兵前去!」
孙传庭是个急性子,话说到最后,不自觉地又带上了几分火气。
但洪承畴却并未动怒,只是反问道:「孙巡抚,你可记得袁督师旧事?」
孙传庭闻言一怔:「自然记得。」
「你身为大明巡抚,未经朝廷明旨,私下联络贼首。」
「难道就不怕事后被参一个擅主议和、交通匪类」的罪名?」
孙传庭有些不服气,转身抓起桌案上的题本,反驳道:「我岂敢擅主议和?」
「此乃陛下授意,有圣旨在此!」
洪承畴叹了口气,从孙传庭手中拿过题本,翻开上面绫绢织造的封套,从中抽出写满字迹的皮纸,随后又递还给孙传庭。
「伯雅,你不妨好好看看,这是圣旨吗?」
孙传庭疑惑地看着洪承畴,又看了看手中的皮纸。
「没错啊,是陛下亲笔手书。」
洪承畴摇摇头,压低声音:「手书确实不假,可它不是明旨。」
「你应该知道,圣旨需要经过内阁,司礼监,然后用玺颁发。」
「你再仔细看看,这上面可有内阁首辅、次辅的联名签署?可有御宝加盖?」
「既非制书,也非敕谕,甚至连正式的手谕都算不上!」
「这充其量就是一道白札,又如何能作为行事依据?」
「今日你若以此信为据,派人前往四川联络贼寇,他日万一事情泄露,谁来认这笔帐?」
洪承畴宦海沉浮多年,对官场规则和皇帝心性洞若观火。
但凡宫里来宣旨的太监,哪个不是屁眼朝天看人的?
平时排场恨不得要多足有多足,就为了把他们这些大臣压一头。
但今天来的那赵公公却一反常态,没有接受「迎、宣、谢」三个宣旨流程。
传旨太监反常的举动,再加上眼前这道不合规制的白,立刻让洪承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