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这一去,再回来时,营盘没了,同袍没了,连卢督师也没了。
最后好说歹说,军中才勉强挑出了五十多人。
都是些年纪最小、尚未成婚的小伙子。
他们一个个都红着眼,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送走百姓没多会儿,营外又有人来了。
来人名叫姚东照,他领着一支车队,拉了十几车粮食停在营门外。
姚东照是当地的生员,听闻卢象升军中缺粮,竟变卖家产,筹集了七百斛粮食牵来劳军。
看着车上的粮食,卢象升眼圈又红了。
军中缺饷缺粮这幺久,久催兵部不至,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百姓们站了出来。
他紧握着姚东照的手,声音哽咽:「姚生雪中送炭,卢某————无以为报!」
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将其解下来,郑重地递给了姚东照:「卢某如今子然一身,身无长物。」
「此剑随我多年,今日相赠聊表寸心,万勿推辞!」
姚东照接过剑,手指摩挲着剑鞘,眼含热泪:「督师,不知————不知何时才能再与督师相见?」
卢象升望着京师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面有菜色的将士,长叹了口气:「我率数万山西儿郎入京勤王,未竟全功。」
「如今————东虏攻势未衰,前途难卜。」
「此战若能得胜,扫清胡尘,我当与姚生再会于京师,共饮凯旋;」
「倘若兵败,此身便付与疆场,以血肉滋养故土,亦算死得其所。」
「他日若天下承平,你再拔出此剑时,如有寒光流转,那就是我来见你了——
」
姚东照闻言顿时泣不成声,他抱着怀中宝剑,对卢象升深深一揖,肩头止不住发抖。
得了大名府百姓和姚东照的资助,将士们总算是能饱餐一顿了。
可就在众人沉沉睡去时,在营地的一个军帐里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目睹了白天的所见所闻,猛如虎和刘钦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为卢象升寻得一线生机。
可究竟怎幺做,谁来做,两人却争执不下。
昏暗的营帐里,油灯如豆。
猛如虎背着手来回踱步,语气焦灼:「不能再等了,必须想办法让军门离开!」
「军门是我宣大的主心骨,万万不可折在此地!」
一旁的刘钦却叹了口气,沉声道:「可是————督师的脾气你我都知道,他岂是临阵脱逃之辈?」
「今天督师连大名府都不愿意去,生怕连累了当地的父老乡亲,咱们又如何能劝得动?」
他话锋一转,冷声道:「你我应该都清楚昔日袁崇焕下场,要是督师回去了,照样难保性命。」
「依我看,他这是已经心存死志,想要一死报效君恩。」
猛如虎闻言,攥紧了拳头:「那也比死在这儿强!」
「军门就算不再领兵作战,放到后方理政也有大用!」
「就算用强!绑也得把军门绑走!」
「我意已决,由刘副将你护着军门冲出去,我领兵殿后!」
刘钦沉默片刻,忽然擡起头,沉声道:「不可!」
「猛总兵,你是蒙古出身,此事————恐怕还得你来办。」
猛如虎闻言一愣,随即脸上涌起一股怒色:「刘副将!你这话是什幺意思?!」
「我猛如虎虽是蒙古降人出身,但归降以来,披肝沥胆,天地可鉴!」
「你岂可以蒙鞑蔑视于我?」
正说着,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刘钦见状,连忙按住他的手,解释道:「猛总兵息怒,刘某绝无轻视之意,更非质疑你的忠勇!」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的意思是,由你去办,在战况最激烈、无暇他顾之时,想办法送督师出去————」
猛如虎依旧余怒未消,冷冷道:「如何护送?督师岂会听我的?」
刘钦也不废话,从军帐的角落里拿来了一根套马杆。
看着猛如虎疑惑的目光,他连忙解释道:「这是先前从鞑子手里缴来的。」
「我记得————你们蒙古人,似乎善于套马?」
「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找个机会,把督师的马给套了,强行把他从战场上带走。」
「实在不行,套人也可以!」
「只要你带着督师冲出去,我必定拼死断后,为你创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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