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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裂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狞笑道:

「闯王说得对!」

「咱们干了这前无古人的大事,难道还缩着脑袋当流寇?」

「是时候亮出旗号了!」

「依我看,咱们干脆就在这朱家的祖坟上,称帝建号!」

「告诉全天下,这大明的天,该换了!」

「称帝?!」

张一川和马守应虽然也热血沸腾,但听到这两个字,还是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步子,迈得实在有些大了。

「有何不可!」

张献忠霸气地一挥手,

「朱重八一个要饭的乞丐都能当皇帝,咱们兄弟手握雄兵,当横扫天下,凭什幺做不得皇帝?」

「老子就要在这朱家的坟头上称帝,气死老朱家的列祖列宗!」

高迎祥眼中精光一闪,他提出「反皇帝」是为了明确目标,凝聚力量。

但张献忠直接跳到「称帝」,这野心和速度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向明廷宣战,更像是义军内部领导权的第一次公开竞争。

谁先称帝,谁就占据了名义上的最高点。

「好!八大王豪气!」

高迎祥朗声应和,但随后他语气一转,

「既然要称帝,那就得有个章法!」

「我高某承蒙各路兄弟擡爱,忝为盟主,这改朝换代的第一帝,自然……」

「慢着!」

张献忠粗暴地打断了高迎祥的话,他岂能听不出高迎祥想占这「首帝」的名头?

「什幺盟主不盟主的?」

「这凤阳城,是我义子可望和一川兄弟最先打下来的。」

「今天朱家皇陵是咱老张带人烧的,要称帝,也是咱先来!」

他不等高迎祥开口,猛地指向了旁边的一面黑色明旗,

「来啊!把那破旗给老子扯下来!」

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三下五除二扯掉了那面残破的明旗,递上了光溜溜的旗杆。

张献忠夺过旗杆,对着旁边一个略通文墨的小头目吼道:

「找块白布来!

「老子已经想好称什幺皇帝了!」

那小头目哪敢怠慢,慌忙找来一块白布,递给了张献忠。

张献忠弯腰捡起一块烧黑的木炭,在白布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六个大字:

古元真龙皇帝!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将白布胡乱绑在旗杆上,随后猛地将旗杆往脚下一插!

旗杆深深插在老朱家的祖坟头上,那面简陋到寒酸的「帝旗」,在寒风中猎猎招展。

「哈哈哈!」

「从今儿起,咱老子就是古元真龙皇帝!」

张献忠站在帝旗旁,叉腰狂笑,摆出一副睥睨四方的样子。

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帝陵,而是他的金銮宝座。

见此情形,高迎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张献忠动作如此之快,如此草率。

古元真龙皇帝?

这名号听着霸气,却也透着草莽和不伦不类。

他心中冷笑连连:

「莽夫!」

「你以为插根旗就是皇帝了?」

高迎祥压下心头不快,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八大王好气魄!」

「不过称帝建国,乃是开万世之基业,名号年号,需得慎重,方能彰显正统,号令天下!」

他不再看张献忠那面可笑的旗子,转身对着手下的几个心腹将领,朗声吩咐道:

「去!」

「把城里抓到的那帮狗官,给老子押几个过来!」

「特别是那几个穿红袍的,统统押过来!」

几个将领拱手领命而去,很快,三个面如死灰、官袍破烂不堪的大明官员被推搡了过来,跪倒在废墟下。

高迎祥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语气森然:

「你们都听好了!」

「现在本王要改元称帝,现在找你们过来,是要你们替我想想年号!」

几个官员闻言面面相觑。

称帝?而且还要在人家祖坟头上称帝?

这帮匪寇,简直无法无天!

但他们也不敢忤逆高迎祥,毕竟贼兵的屠刀可就在背后虎视眈眈。

其中一人沉思良久,试探着开口道:

「大王举义旗,诛……诛暴明,拯万民于水火,此乃……此乃再造乾坤之伟业,非寻常草创可比。」

「年号当……当显赫赫武功,昭示新朝气象,更要……更要承天应命,光耀千秋!」

他偷偷擡眼,见高迎祥面无表情,眼神却似乎有催促之意,于是心中一横,抛出了那个反复掂量、自觉最能迎合对方心思的年号:

「小人……小人愚见,大王功盖寰宇,威震八荒,正合『兴武』二字!」

「兴者,起也,盛也;昭示大王兴起于草莽,必将开创万世之兴隆盛世!」

「武者,威也,功也;彰显大王赫赫武功,扫荡群丑,涤荡乾坤!」

「『兴武』年号,既承袭大王武勇,又寓意新朝国运昌盛,武德充沛,天下宾服!」

他顿了顿,偷偷观察高迎祥的反应,见对方眼神微亮,似乎有几分意动,立刻趁热打铁,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大王!」

「昔有汉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其年号便是建武。」

「大王今日之伟业,犹胜光武!」

「『兴武』二字,实乃天授,正配大王天命!」

「若大王用之,必能凝聚人心,震慑宵小,令天下英雄景从!」

「小人见识浅薄,惟大王圣裁。」

大明这帮文官干啥啥不行,但拍起马屁来,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就连素来沉稳的高迎祥听了这话,也被哄得哈哈大笑,心情舒畅:

「好好好!」

「就依你所言,改元兴武!」

高迎祥招来麾下亲兵,给那文官递上纸笔:

「听好了,你就给本王写——」

「闯天王高迎祥,于崇祯八年正月,在凤阳承天应命,改元兴武!」

「你们再仔细想想,写一篇告示,就叫『闯天王兴武元年告示』,我要昭告天下!」

「写完先贴满凤阳城的大街小巷,我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大明的天,变了!」

几个官员听了是如丧考妣,写这种东西,以后他们还怎幺在朝堂上混?

可没办法,贼兵的刀锋就在眼前,几人只能颤抖着双手,着手思索告示内容。

张一川和马守应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称帝?他们当然也心动。

但看高迎祥和张献忠两人的架势,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暂时观望。

张一川只是默默地让自己的手下控制了一些要害区域;

而马守应则是咧着嘴,看看张献忠的旗,又看看高迎祥让人写的告示,盘算着哪边风头更劲。

皇陵废墟上的改元称帝,充满了草莽的豪气,也夹杂着一丝争权夺利的味道。

张献忠和高迎祥的称帝行为,实在是一时兴起,行为草率之举。

他们手下既没有明确的疆域,也没有系统化的官僚体系,更没有稳定的税收。

并且,两人的帝号在后续的流动作战中,也很快被弃用。

(张献忠后来主要用大西王,高迎祥则一直以闯王为号)

但这一举动本身的政治意义十分重大,它标志着明末农民起义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转变。

起义军从传统的,诉求相对模糊的「反贪官」、「求活路」的暴动或叛乱,正式升级为以推翻朱明王朝、夺取最高统治权为目标的斗争。

焚毁象征朱明政权合法性和神圣性的皇陵,并在其废墟上宣布称帝建号,这是对朱明统治根基最赤裸裸的否定和最彻底的宣战书。

它极大地鼓舞了起义军的士气,震慑了明廷,同时也将起义军自身逼上了与明王朝决一死战、再无退路的境地。

皇陵的余烬未冷,古元真龙皇帝的破旗和兴武元年的告示,已然贴满了凤阳城的大街小巷。

虽然这场活动充满了草莽气息和内部竞争,但却丝毫不妨碍庆功宴的举行。

昔日的凤阳知府衙门里,灯火通明,杯盘狼藉。

大堂里摆满了酒席,都是从城中富户和官仓里抢来的酒肉。

张献忠麾下的老营兵马,高迎祥手下的闯营精锐,以及张一川、马守应的手下,济济一堂。

气氛热烈无比,划拳声、狂笑声、酒杯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喝!」

「都给老子喝!」

张献忠赤着半边膀子,露出精壮的肌肉和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拎着一个硕大的酒坛,直接对着坛口狂饮,酒水顺着嘴角胡须淋漓而下。

「庆贺咱老子当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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