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良心难不成都被狗吃了?」
人群中,一个中年农夫声音嘶哑,眼中布满了血丝。
「乡亲们,这群畜生又要放水!」
「咱们的村子、田地可都在下面,今年好不容易义军分了田,能有点收成,绝不能再让这群狗贼得逞!」
「打死他们!」
「打死这群丧尽天良的贼兵!」
怒骂声中,百姓们红着眼睛围了上来。
石头、泥块、棍子像是雨点一般,朝着王百户和他身边的亲兵一股脑地砸了上去。
那王百户猝不及防,头上狠狠挨了一锄头柄,顿时眼冒金星,鲜血直流。
「反了!反了!」
「你们这群刁民,竟敢袭杀官军!」
「我看你们是要造反!」
他捂着脑袋尖叫,身旁几个亲兵拼死挥刀格挡,护着王百户狼狈不堪地逃回了河岸边。
「何指挥,不好了!刁民造反了!」
王百户被砸得鼻青脸肿,头上的朱红明盔都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属下方才按您的指示,上前驱赶围观的百姓。」
「可这帮刁民非但不听,反倒是动起了手来。」
「看那油盐不进,分明是想杀官造反!」
他捂着流血的伤口,带着哭腔向何应雄报告情况。
何应雄看着手下这般惨状,又望见远处越聚越多、群情激愤的百姓,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了!」
「来人,给我列阵上前,先把领头的几个刁民宰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拦!」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几十个士兵纷纷丢掉手里的锄头,镐子,掏出背后的长弓,张弓搭箭。
嗖嗖嗖——
一阵箭雨落下,几个冲在前面的百姓应声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官军放箭了!」
看见有人倒地,人群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阵骚动和恐慌,不少村民下意识地拔腿就想跑。
「给我站住!都不准跑!」
「咱的命根子可就在这河堤上,你们要是跑了,家里的妻儿老小该怎幺办?!」
「别怕,退出百步之外就行。」
见此情形,万全乡的里正站了出来,指挥着人群缓缓向后退去。
退到安全地界后,里正猛地一把拉过身边的年轻后生,吩咐道:
「狗娃,你跑得快,你回去报信!」
「把我家的骡子牵出来,骑着它立刻去灌县,去找义军的周队长,就说官军要掘堰,请他赶快发兵来救!」
被里正寄予厚望的狗娃闻言拼命地点了点头,随即拔腿就朝村里赶去。
看他跑远后,万全乡的里正紧接着又拽了一个汉子过来,急声喊道:
「张家老大,你赶紧回村子里敲锣打鼓,把咱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喊出来!」
「跟他们说,天启年的祸事又来了,不想家破人亡的,就给老子抄家伙赶过来!」
「让各家各户,把门板卸了,统统带过来!」
「县城离咱这儿不远,只要拖上个把时辰,城里的义军准能赶到!」
「快去!」
张家老大二话不说,拨开人群就往回赶,不一会儿,村子里就响起了急促的锣声和他声嘶力竭的呼喊:
「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听好了,狗官军要挖堰淹咱们啦!」
「赵老爹说了,还能喘气儿的统统出来,抄家伙跟我上!」
「拆门板!快拆门板!」
万全乡是个大村子,村中有好几百户人家。
这焦急叫喊和急促的锣声如同炸雷一般,瞬间点燃了整个村庄。
沉重的木门一扇扇被猛地推开,男人们满脸怒容,抄起柴刀、锄头、铁耙;
女人们拿起菜刀、烧火棍,甚至剪子;
甚至连半大的小子也捡起了石头,三三两两的扛着门板冲出村子,直奔河堤而去。
数百人浩浩荡荡,不到片刻便赶到了河堤处,听候里正安排。
万全乡的百姓们之所以能如此齐心协力,主要还是官府的大缺大德。
天启年间的惨痛往事还历历在目,不少年长的村民都是亲历者。
那年为了御贼,官兵也是这般掘开了堰口。
突如其来的滔天大水,吞噬了良田、房屋,无数人家破人亡。
再加上正值战时,粮食不够,饥荒接踵而至。
易子而食的惨剧并非书中的故事,而是他们亲身经历或者口口相传的噩梦。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又重新建起了家园,种上了禾苗,可该死的官军又跑来想要挖开河堤。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次说什幺也不能让这帮狗官兵得逞了。
随着里正一声令下,数百村民发出震天的怒吼,扛着简陋的门板做盾牌,举着农具当长枪,怒吼着冲向河堤上的官军。
见此情景,何应雄大怒,随即厉声下令:
「放箭!」
「给我射死这群刁民!」
箭雨铺天盖地,射向了冲上前来的村民们。
可队伍里村民早有准备,看见官军放箭,立马将门板顶在头上,护住了身边的同乡。
箭矢「哆哆」地钉在了门板上,无功而返。
不等他们再次张弓,眨眼间,数百村民就已经冲到了近前,双方立刻短兵相接,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