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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卢象升与猪队友

按照卢象升的计划,高迎祥这次似乎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但很可惜,他的剿贼方略没问题,可执行的人却出了问题。

就在卢象升於南阳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將高迎祥残部一举歼灭於汉江北岸之际,来自己方阵营的掣肘却如期而至。

不久前,卢象升以七省总理身份发出的紧急协防公文,被星夜送到了湖广巡抚王梦尹和郧阳抚治宋祖舜的案头。

可当湖广巡抚王梦尹扫过这封措辞急切、言之凿凿的公文时,却不由得冷笑了起来。

“哼!”

“卢建斗啊卢建斗,你也有今天?”

“等了这么久,你可算是求到本抚头上了!”

看著这封公文,他的思绪不禁飞回了年初在凤阳的大会上。

当时卢象升因不满湖广方面剿匪不力,竟当著所有官將的面,对他这位封疆大吏严词斥责,丝毫不留情面。

事后更是一纸奏章直达天听,弹劾他“督剿不力,貽误军机”。

那时,王梦尹刚上任湖广巡抚没多久,手下兵將都被卢象升带走了,他拿什么抵御贼寇?

可卢象升不分青红皂白,硬是把他和宋祖舜给狠狠斥责了一通,还让他俩在皇上面前吃了不小的瓜落。

这笔帐,王梦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这等宦海沉浮了十几年的老人看来,卢象升不过是个凭藉军功、骤然幸进的愣头青罢了。

仗著皇帝的些许信任,就敢目中无人,全然不懂大明官场“和光同尘、上下相契”的道理。

王梦尹篤信,卢象升这种只知道闷头打仗,全然不懂政治艺术的愣头青,迟早会因为一次兵败而失去圣眷,摔得粉身碎骨。

自己也一把年纪了,完全犯不著跟著这种莽夫在前线拼死拼活,承担风险。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才是为官之道。

管他什么剿贼大计,只要能守住襄阳,便是大功一件。

但王梦尹转念一想,卢象升毕竟还顶著“总理七省军务”的头衔,名头大得嚇人。

所以一些表面工作,他还是要做一做的。

於是王梦尹收起公文,脸上挤出一丝凝重,对堂內卢象升的信使点了点头:

“卢总理的军令,本抚已经知晓。”

“贼情如火,確乃紧要,你先回去稟报卢总理,本抚自会酌情处理。”

那信使只是个普通军汉,哪里听得懂这种官场套话。

他见王抚台接了命令,也没多想,只以为大功告成,於是在行礼后便匆匆回去復命去了。

送走信使后,王梦尹回到內院,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他招来左右,吩咐道:

“去,即刻向外面传话。”

“就说本抚昨夜偶感风寒,突发急症,需要静臥休养一段日子,暂时不能处理公务。”

“省內一应事务,由藩臬二司酌情代劳。”

好一个“酌情代劳”,王梦尹直接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下属。

什么防守汉江,什么拦截流寇,跟本抚的“风寒”说去吧!

而他麾下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官员们见状,也明白了顶头上司的用意,於是也纷纷当起了甩手掌柜,对卢象升的军令置之不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郧阳抚治宋祖舜的耳中。

宋祖舜的品级、权势远不及王梦尹,本就战战兢兢,唯上官马首是瞻。

他原本还对是否要派兵协防犹豫不决,此刻见到巡抚都直接称病,置身事外了,他哪里还敢出这个风头?

难道要自己带著这点可怜巴巴的兵马,去硬撼高迎祥那帮穷寇?

他可不敢。

於是,宋祖舜也有样学样,毫不犹豫地对外宣称“旧疾復发,臥床难起”,紧闭府门,谢绝了一切公务。

就这样,两位地方官员,用一场拙劣的表演,轻鬆挡下了卢象升的军令。

整个汉江防线,从襄阳到均州、光化、谷城,直至郧阳府段,竟然未增派一兵一卒!

原本应该壁垒森严的天堑,此刻却如同无人之境。

而这对於高迎祥等人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此时的高闯王,正带著仅存的三千残兵败將,在汉江北岸崎嶇的山道上偷摸行军。

在他身后,卢象升的追兵紧追不捨;在他身前,又有奔腾的汉江挡住了去路。

高迎祥此时可谓是绝望无比,在他的设想中,汉江边上肯定已经驻满了明军的队伍,就等著他自投罗网。

可当他站在山顶,看著不远处宽阔的江面时,不由得眼珠子都瞪大了。

人呢?明军呢?

怎么可能没人?

也不怪高迎祥,他这一路溃败,属实是被卢象升和各路明军给打怕了,也被打出了心理阴影。

这么重要的汉江防线,怎么会如此安静?连条巡逻的江船都没有?

这太反常了!

高迎祥本能地怀疑,这是不是卢象升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就等著他半渡而击,从而毕其功於一役。

“刘哲!迎恩!”

高迎祥生怕有诈,立刻唤来了自己的心腹大將和亲弟弟,

“你二人立刻带几队精干弟兄,沿汉江上下游仔细探查!”

“尤其注意看看有无伏兵,有无暗桩,有无船只。”

“记住,一定要小心!”

“姓卢的用兵狡诈,我断定前方必有埋伏!”

刘哲和高迎恩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他俩同样也是满腹狐疑,根本不相信卢象升会放任汉江天险不管。

两人带著几十个身手矫健的老营弟兄,分成数股,小心翼翼地沿著江边仔细侦察。

闯军士兵的侦查堪称是地毯式的搜索,甚至都有些神经质了。

他们专门往那些水草丰茂、芦苇丛生、极易藏匿人马的地方钻。

一边钻还一边用长矛往草丛里乱捅,生怕里面蹲著明军的伏兵。

有人侧耳贴地,聆听远处是否有鎧甲摩擦或马蹄踏地的微弱声响;

有人仔细观察江边泥地,寻找是否有大队人马驻扎或行军留下的脚印、马蹄印和车辙印;

甚至还有人爬上岸边的高树,极目远眺,寻找江面上是否有可疑的渔船,或两岸是否有异常的炊烟。

一番折腾下来,结果却让他们面面相覷——什么都没有!

江岸静悄悄,除了水流声和风声,再无其他。

想像中的伏兵连影子都没有,预判中的暗桩哨卡更是形同虚设。

几个原本应该有官兵值守的瞭望台,里面结满了蛛网,走近一看,还有几只野鸭被惊飞。

“奇哉怪也……”

刘哲挠著头,一脸困惑,

“这卢阎王……唱的是哪出空城计?”

高迎恩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难不成……真没人管了?明军都回家抱孩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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