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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形,他生怕其中有诈,愣是派兵在城内反复搜剿了大半天,直到确认并无伏兵后,他才敢放心接收州城。

按照惯例,占领一地后,李自成立刻召开了公审大会,准备全面清查城内的贪官污吏、豪绅劣商。

这一查之下,结果简直令他触目惊心。

崇庆州官府上下,从知州到胥吏,几乎都存在加征行为,像什么纸笔费、车马费、火耗等等,数目不小。

李自成当时也并未细究,只是依照惯例,将庄博阳等一干人等都定性为“贪官污吏”,准备严惩。

为首的庄博阳更是要被判斩首示众,家产抄没。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行刑,得知消息的百姓便围满了州府衙门,替庄博阳鸣冤叫屈。

李自成闻报都愣住了,他征战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百姓替“贪官”求情。

意识到事有蹊跷,他立刻找来几位乡老市民,仔细询问其中关节。

这一问,李自成才明白了其中隐情。

原来庄博阳平日素有清名,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但李自成却更不解了,既然素有清名,为何什么官府上下都在加征税款?

直到他带着亲兵,亲自踏入庄博阳家中时,所有的疑惑得以解开。

这个姓庄的家里,是真穷啊!

庄博阳家住城西,是一个仅有三间瓦房的一进院宅子。

院内除了一棵老树外,别无长物。

进屋一看,更是家徒四壁,桌椅板凳俱是陈旧不堪。

庄博阳的寡母常年卧病在床,他的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女,身上穿的也只是寻常的绸布衣裳。

单从衣着上看,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知州大人的亲眷。

按理说,庄博阳身为一州知州,本该住在州衙内院。

但崇庆州衙门早已年久失修,每逢雨雪便四处漏风渗水。

庄博阳无钱修缮公廨,又不愿劳民伤财,索性自己租了一个便宜的小院,带着家眷搬了出来。

而他之所以选择投降,原因也很简单。

这种既要维持官府运转,又要坚守底线的清贫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也撑不下去了。

以庄博阳任安县知县时为例,他名义上年俸是九十石,折合白银约七十两。

但实际发放时,因朝廷财政困难,到手能有一半就算不错了。

而他辖下的安县衙门,不算临时帮闲,仅各类固定的吏员、衙役、杂工就有一百五十余人。

其中仅有县丞、主簿、典史、六房司吏等约三十人属于朝廷经制吏员,勉强有微薄薪俸。

剩下的一百二十人,如三班衙役、门子、仵作、书算等,则要完全靠地方自筹经费来养活。

而一个县衙,下属机构也非常多,像什么递运所、河伯所批验所、铁治所、水马驿、急递铺、道、僧会司、阴阳学、医学等等。

手底下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庄博阳这个领头的,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奈之下,他最终也只能默许加征一些“火耗、纸笔费、车马费”等杂项,用以维持衙门最基本的运转、以及支付胥吏们的工食银。

而他自己,却没有中饱私囊。

得知这一切后,李自成也有些犯难了。

你说庄博阳贪污吧,他确实违反了加征禁令;

但说他是个贪官吧,庄博阳加征来的银子,全都填了公家的窟窿,自己反而却过得紧巴巴的。

李自成难以决断,只能将此事原委写成奏报,连同案卷一并送回成都,请江瀚亲自裁决。

仔细审阅卷宗后,江瀚对此事也做出了批示:

像庄博阳这类官员,本性不坏,能力亦有,虽然不属于清官,但称得上能臣。

其“贪墨加征”的行为,本质上是为了缓解财政缺口,以保证地方运转,实乃情有可原。

既然并未横征暴敛,中饱私囊,而且在民间声誉不错,便可网开一面,予以任用。

所以,江瀚就放了庄博阳一马,并将其擢升为正五品职方清吏司郎中。

除此之外,他还给庄博阳安排了一套宅院,就在薛家府邸旁边。

江瀚的本意,是想做出个千金买马骨的姿态,鼓励更多像这样的官员投诚。

但很可惜,偌大一个四川,也就只有十来个人而已。

正因为两人是邻居,知道庄博阳家境清贫、为官不易,薛志恒今天才破例跟他多讲了两句,以安其心。

就在他俩交谈的片刻功夫,周围一些尚未散去的官员,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悄悄靠拢了过来。

一群人竖起耳朵,想从新任泉通司提举口中,探听更多关于纸票细节、未来规划的消息。

见此情形,薛志恒也知道不能再多说了,于是便对四周拱了拱手,朗声道:

“诸位同僚,还请放宽心。”

“王上金口玉言,既已承诺,便绝不会效仿明廷旧弊,行那搪塞敷衍之事。”

“明日便会发放薪俸,也是我泉通司开衙首日,欢迎各位持票前来兑换!”

听了这话,周围的官员们也纷纷拱手还礼,应和道:

“薛主事哪里的话,我等怎么可能质疑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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