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时对薛淮顿生知音之感,继而道:「此外还可用植柳沉石之法加固江堤,这些工程又能形成以工代赈之用,让本县贫苦百姓多一个选择。」
薛淮颔首道:「便是这个道理,当百姓们能从官府这里找到活计,他们就不必在码头上苦熬,想来那些富绅为了留住人手,不敢继续肆无忌惮地苛待他们。」
章时目光炯炯,看着薛淮问道:「不知厅尊打算如何解决兼并之患?」
这一次薛淮没有直接开口,反问道:「章知县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
章时明白薛淮的言外之意,如果他真想追随这位年轻的上官,总得拿出一些真本事。
短暂的思忖后,他冷静又诚恳地说道:「厅尊,实不相瞒,下官认为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或许可以延缓,但是没有根治之法,至少下官翻遍史书,又在田间地头走了无数个来回,仍旧想不出如何解决。」
薛淮愈发欣赏他的理智。
如果章时夸夸其谈大言不惭,亦或是还抱有不切实际的书生意气,他只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毕竟以他前世了解的情况来说,土地兼并是封建王朝的死结,连张居正这等千古名臣都做不到根治,更何况他这个长在红旗下的外来者和章时这个半生坎坷的四旬知县。
他温言道:「左右不过是我们私下闲聊,你但说无妨。」
章时点头道:「那下官就试言之。若要抑制兼并之患,首要便是强制清丈田亩,清查出富绅地主隐匿的田地,在这个基础上重建赋税公平。其二是明确累进田赋税制,田产越多缴税越多,再用收来的田税赈济普通百姓。其三则是清查以不法手段强占百姓田产的士绅,允许百姓以原价赎回土地。」
薛淮沉吟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阻力有多大?」
章时道:「想过,下官若是强行在境内推行这些政策,最好的结局就是被罢官或者调离。」
「如果……」
薛淮缓缓道:「我是说如果,将来朝廷要是有意改变现状、延缓各地土地兼并之患的加剧,并且决定先在少数地区进行试验,不知章知县有没有勇气担当此任?」
章时一怔,旋即眼中浮现慨然之色,重重点头道:「下官责无旁贷!」
薛淮赞许地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章知县好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