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泰摆摆手,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但话锋却悄然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沉痛与歉意,「说起这个,前些日子发生在归仁镇那场误会,本督实在惭愧,深感不安啊!」
薛淮此行并非是来找赵文泰争锋,相反他是为了尽可能化解恩怨搁置争端,不想在抗旱赈灾之余还得浪费精力应对漕督衙门的纠缠撕扯。
虽说赵文泰是宁党大员,但薛淮始终认为一个利益群体中不会所有人都有着绝对一致的立场,所以他特地深入了解过赵文泰的履历。
这位新任漕运总督乃山东青州府博兴县人氏,和宁党大部分高官出身江南不同,且此前他一直在中枢各部衙打转,仅在升任吏部左侍郎之前外放过一任主官,也就是说他之前和漕运一系的官僚没有太多瓜葛,这也是天子同意由他接任漕运总督的原因。
薛淮自忖过往和赵文泰没有直接的冲突,且对方现在的精力应该放在掌握漕衙内部权柄上,兼之天子明确表态要让各地官员共克时艰,今日只要他给足台阶,赵文泰理应不会拒绝。
然而从一见面到现在,赵文泰的态度竟然比他还热情,一声声贤侄叫得仿佛两人是忘年交一般。
薛淮暗暗提高戒备,面上毫无破绽地说道:「部堂言重了。」
「不言重。」
赵文泰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怒意说道:「那王昭乃莽夫一个,本督只是命他前往扬州府递送公文,顺便沿途查看运河支流水情。谁曾想这厮竟如此胆大妄为,曲解本督之意,擅自做主强令填井,简直是无法无天!此等行为不仅是目无官长,更是无视百姓疾苦,败坏我漕督衙门声誉!本督得知此事后震怒不已,已将其重责八于军棍,以做效尤!」
薛淮露出一抹震惊,旋即颇为触动地说道:「部堂,王千总行事或有偏激之处,但下官觉得他亦是关心则乱,情有可原。」
「贤侄果然气度非凡,但本督无法容忍他们恣意妄为,否则就算贤侄不介怀,传出去也会让人以为本督御下不严,甚至是纵容下面的人残民以逞。」
赵文泰神态恳切,语气真诚得仿佛发自肺腑:「还有那个柳蒙,身为本督幕僚,非但不加劝阻,反而自作聪明激化矛盾,本督也已将其严加申斥,罚俸半年闭门思过。贤侄啊,下面人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也险些酿成大祸,本督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薛淮似是被赵文泰的表态震动,连忙欠身道:「部堂息怒!下官方才已言,王千总行事虽有偏激之处,但其初衷亦是忧心运河水位安危,情急之下方有失当之举。至于那位柳先生,彼时场面混乱,言辞或有激切,申斥罚俸已是足惩其过。部堂如此处置公允至极,下官岂敢有丝毫委屈?更当不起部堂亲口致歉!此事就此揭过,再提反令下官惶恐。」
赵文泰细长的眼中精光微闪,对薛淮这番应对显然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薛淮年轻气盛,即便不藉机发难也会顺势进言几句,没料到对方竟如此识大体,将姿态放得这般低,倒让他准备好的后续说辞有些无处着力。
当下他脸上的笑容更盛,颇为欣慰地说道:「贤侄胸襟如海体恤下情,实乃扬州百姓之福,本督心中这块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部堂大人心系国事,殚精竭虑,下官深为感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