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淮迎着赵文泰的目光,诚恳地解释道:「运河通航关乎社稷安危,确为头等要务,下官在扬州亦时刻不敢忘怀。正因如此,下官在推行掘井取水时,已严令相关官吏及打井匠人,务必避开运河主脉及已知的地下暗河走向,所取皆为深层之孔隙水,并严格控制每日取水量。今岁运河水位之危,主因仍在天时大旱,上游来水断绝,此实乃天灾,非人力掘井所能致也。」
这是他亲自来淮安要和赵文泰当面厘清的问题之一,倘若这场大旱真的导致运河出现断航的情形,漕督衙门莫要想着把这口黑锅扣在扬州府衙和他薛淮的头上。
赵文泰闻言微微颔首,细长的眼睛眯得更深了些,仿佛在仔细品味薛淮的话语。
他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而后道:「贤侄所言不无道理,天时大旱人力难为,此乃定数。本督也查阅过卷宗,昔年山东、河南大旱,掘井取水者甚众,运河亦未曾因此断绝。贤侄治扬州以民为本,开凿深井以解燃眉之急,此乃仁政,本督岂会不支持?」
薛淮拱手道:「多谢部堂体谅。」
「此事既已说开,便是过往云烟,你我皆不必再提了。」
赵文泰大度地摆摆手,身体微微后靠,笑道:「运河水位维系非一地一府之责,贤侄在扬州弹精竭虑,本督在淮安亦夙夜忧叹,你我皆是为了朝廷和黎庶。这样,今晚本督在府中略备薄酒,一则算是为贤侄接风洗尘,二则也是趁此良机,让你我二人抛开公务,推心置腹地畅叙一番。」
薛淮心中警惕更甚,推辞道:「部堂大人如此厚爱,下官感激不尽,只是下官此行还有公务」
「!」
赵文泰直接截断薛淮的话头,不容置疑地说道:「贤侄此言差矣!公务再忙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是陛下钦点的能员干吏,更要懂得张弛有度。况且本督已命人邀请平江伯伍军门和漕帮桑帮主,我等共商抗旱赈灾大计,贤侄可愿赏面?」
薛淮见他把伍长龄和桑世昌擡出来,当即明白这场晚宴无法推辞,便起身行礼道:「部堂用心良苦,下官岂敢不识擡举?今晚宴席,下官必准时赴约,聆听部堂大人及二位高贤的教诲。」
「好!」
赵文泰朗声大笑,洒然道:「贤侄且先回官驿稍事歇息养足精神,待戌时初刻,本督派人亲往驿馆相迎。你我今晚定要把酒言欢,共商运河安澜大计!」
薛淮拱手道:「谨遵部堂钧命。」
赵文泰满意地点点头,唤来门外侍立的官员,吩咐其恭送薛淮出衙。
薛淮行礼告退,在官员的引领下,带着江胜和白骢走出这座雅致的花厅。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赵文泰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才缓缓敛去,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轻声自语道:「进退有度,果然盛名无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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