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世昌则显得有些不安,他既不敢反驳赵文泰,又不愿公开质疑薛淮,只能含糊道:「部堂深谋远虑,草民愚钝,只知运河乃我等衣食父母,万万不能有失。」
赵文泰见铺垫已足,终于将目光牢牢锁定薛淮,善意地提醒道:「薛贤侄,你身为扬州知府,于地方经济民生洞察入微。据闻扬泰船号在扬州根基深厚,其经营海运想必也获得了扬州府的诸多便利与支持?贤侄年轻有为锐意进取,本督甚为欣赏,只是在这运河与海运的平衡之间,贤侄是否也当为这运河沿岸倚河为生者,多思虑一二?毕竟运河兴则淮扬安,运河衰则百业凋啊。」
厅内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
伍长龄和桑世昌都看向薛淮,等待他的回应。
赵文泰则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仿佛他只是提出一个需要共同探讨的问题。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太多探讨的必要,归根结底在于一个利字。
近海货运若想发展,势必会不断挤压和侵占漕运的利益,而这不止会影响漕督衙门和赵文泰的根基,同样会让漕军和漕帮入不敷出难以为继,毕竟这三者本质上都是依靠运河而存在。
若说以前海运还会受到种种限制,但如今天子已经明发圣旨,薛淮身上还兼着河海转运大使一职,想从官面上扼制扬泰船号的发展几无可能,若是动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没人敢保证薛淮不会掀桌子。
他有这样的底气,也有足够的能力。
沉默不断在蔓延。
赵文泰面上没有流露丝毫得意之色,但心里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设身处地,他不认为薛淮有办法解决这个存在根本性利益冲突的难题,顶多就是许诺会控制船号的规模,从而促使海运和漕运的利益分配达到一个平衡点,问题在于这样的承诺能维持多久?
商人逐利乃天性,当那些巨商大贾不断尝到海运的甜头,他们还会继续回到运河上接受漕衙的辖制幺?
赵文泰朝旁边看去,伍长龄眉头紧锁,显然正处于激烈的内心矛盾之中,即便他得到这个平江伯的爵位要归功于薛淮查办两淮盐案,但如今亲耳听到薛淮所说海运发展之速,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及数万漕军弟兄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