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淮趋步至御案前七步之地,依照最标准的臣礼,袍袖振地深深叩首。
天子注视着这个三年未见的年轻臣子,温言道:「平身。」
薛淮依言起身,垂手肃立。
天子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悠悠道:「擡起头来。」
薛淮擡头,目光依旧恭顺地落在御案边缘的蟠龙纹饰上。
天光透过高窗,勾勒出他清俊的面庞,眉眼间氤氲着外放历练后的坚毅与沉静,那份少年探花的锋芒似乎被江南的风霜雨雪打磨得更加温润,却也更加深不可测。
天子的身体微微前倾,面上浮起一丝真切的笑意,像是长辈看着有出息的子侄,缓缓道:「黑了,也瘦了。看来扬州的水米不如京师的养人,还是说薛大人案牍劳形宵衣旰食,太过刻苦了些?」
肃立一旁的曾敏听到天子这调侃的语气,心中悄然涌起一丝艳羡,他侍奉天子二十余年,极少见到陛下对臣子有这般显而易见的亲昵。
「臣惶恐。」
薛淮躬身道:「江南水土丰美,百姓淳朴。臣托陛下洪福,能在外任上多走多看,筋骨倒更结实了。」
「呵呵。」
天子轻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御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继而道:「筋骨结实了好。朕看你的精气神比离京时更足了,少了些书卷气,多了些担得起风雨的厚重。薛明章若在天有灵,见你今日模样,想必老怀甚慰。」
薛淮垂首道:「臣不敢忘先父遗训,更不敢负陛下破格简拔、外放历练之恩德。」
「恩德谈不上。」
天子摆摆手,略带感慨道:「是你自己争气。你在扬州这三年做得很好,比朕预想的还要好,民生、盐务、漕务、赈灾、防疫————桩桩件件都料理得甚为妥当。朕看过靖安司的密报,还有江苏巡抚以及你自己递上来的折子,你没有粉饰太平,而是真真切切地为百姓做实事。尤其今年那场大灾,你能在天灾人祸交织之下稳住局面力挽狂澜,非大智大勇大毅力不能为,朕听说很多百姓给你立了长生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