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淮谦逊地说道:「此乃扬州子民淳厚,感念陛下如天恩泽,臣何德何能,敢居此功?」
天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赞许道:「不居功,不自傲,你这份心性更难能可贵。朕当初放你出去,是看中你骨子里较真的劲儿,想让你在地方上打磨打磨,看看是块顽石还是块能开刃的好铁。如今看来,你是把自己炼成一块上好的磨刀石,不光磨砺了自己,也替朕磨了磨江南那潭深水里的顽垢。」
薛淮恳切道:「能为陛下分忧,为社稷效力,是臣的本分与荣幸。」
「好了,站着说话累得慌。」
天子终于挥了挥手,指向下方早已备好的一张紫檀木圆凳说道:「赐座。曾敏,给薛淮上茶,用朕前儿得的顾渚紫笋。」
薛淮稍稍迟疑,终究还是躬身道:「谢陛下隆恩!」
说罢侧身在圆凳上坐了半边,腰背依旧挺直,不敢有丝毫懈怠。
曾敏奉上一个雨过天青瓷茶盏,无声无息地放在薛淮身边的小案上。
天子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啜饮了一口,愈发放松地说道:「你这一去就是三年,说说扬州的风物人情和治政得失吧,不必拘泥于奏章上的条条框框,就当是给朕讲讲你这三年的见闻与心得。朕在这深宫里,也想听听外面的鲜活气儿。」
薛淮心知这看似随意的「讲讲见闻」,才是今日奏对真正的开始,于是微微欠身,不疾不徐道:「臣遵旨。自太和十八年蒙恩外放扬州————」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御书房内回响着薛淮清朗的声音,偶尔他会停下来等待天子的垂询并作答。
曾敏听得心中感慨万千,暗道这位小薛大人真是天生的名臣种子,光是这份条理清晰又言之有物的口才就超过绝大多数人。
以往他也曾在旁听过天子和那些朝堂重臣的奏对,很多人言必称圣贤之义,之乎者也诘屈聱牙,听上一阵就会令人昏昏欲睡,哪像薛淮这般生动朴实一点都不枯燥。
当薛淮说到查办两淮盐案的时候,天子笑了笑说道:「两淮盐政积弊百年,而这三年的盐税比你履任前涨了足有近三成。你能在里头趟出一条生财的路子,还顺带帮朕树立起盐政的督察之策,这份尽心竭力着实不易。不过朕有些好奇,那些盐商巨贾是怎幺被你捏在手里的?」
薛淮心中雪亮,天子想知道的是两淮盐协的底细,因而略一沉吟,冷静地回道:「陛下明鉴。盐利之重牵动四方,臣初至扬州势单力孤,不敢遽然触动根本,唯以利字先行,以法字兜底。臣清查历年盐引积欠,严惩那些贪墨尤甚、民愤极大之蠹吏和恶商,抄没家资充盈国库,此为立威。」